原文:《“吹响”,我的父亲》(刘元平)
选择夜寂之时潜心阅读此文。因为,当我看到文章标题时,就好似懂了什么。
一辑 | 自愧不如
作为专业“吹响”者,我并非“专业”。我有时甚至冥思,我的一帆风顺的“吹响”之路是否经得起考验。没有恶劣的自然与人文环境的烦扰,没有师父的打骂,没有 “走事儿”的亲历,充满着对民间吹响的矇然无知……我,并非专业。我,对“吹响”的挚爱与作者笔下的老父亲相差甚远。作为表面华丽的专业吹响者,我,自愧不如。言重些,我,无地自容。
父亲告诉我,他“年轻时能一口气吹过几个大的山头”。在遇到冰天雪地、下雨湿滑的路面,即便是摔倒,他还会本能地保持手中的吹响不松口,调儿不断声。
而我,甚至在冬暖夏凉的琴房多练习些许基本功,都会心生怨怼。我在愤懑什么?长音太过无聊?还是练琴太过枯燥?还是自己意绪怯生生?如今忆起,自己的确该打。我的 “吹响”道路太顺畅,以时间轴来看,挫折,几乎不存在。小聪明,倒是没少耍。儿时每当寒暑假趁父母上班之时,偷摸看电视剧,估摸好时间后,在父母下班到家之前,把唢呐放到钢琴上,哨片用水浇湿,唢呐杆也用水冲个几下,谱台上摆着翻好页数的曲目,好像自己刚刚练完的模样。实为幼稚可笑。作者的父亲,年轻时能吹过几个大的山头,而我年轻时在想如何在自己的体力范围之内办好一场音乐会。所谓 “贤者观其大”,我认为的 “大”,即'“视角”,作者父亲的视角是整片土地,而我,只是一个人工制成的音乐厅。怎不惭愧?
父亲也是一个善动脑筋的能工巧匠。他和徒弟们所用的乐件多是父亲亲自制作的。一个吹响杆儿的制作,先是选好瓷实不变形的木头,然后把握“中心线”,掏空,再钻上音孔。音孔决定音高,每个音孔的位置、大小,都是父亲反复吹奏、调试、掏制出来的。最后刻上美观的条纹,再打上油。父亲常告诉我:“做任何一个物件,要想着怎么做才能做得更好,而不是急里马虎的赶着做完”。
莫提做唢呐,连哨片我都无法自制。作者父亲关注的是如何在唢呐杆上雕刻精致的花纹,如何使音孔位置恰如其分,而我关注的不是何处的苇子是制作哨片的好材料,而是哪个商家的哨片好用。但是,我心知肚明,再好,终究不属于自己。也许,我被城市 “文明”同化了,也许,我真的没有意识到。相对于如今乐器制作的机械化程度,怎不惭愧?
二辑 | 悲怆心酸
父亲冻得手脸乌紫,牙壳上下打颤,两个眼睛寒风蛰刺渗出几近干枯的泪花,鼻子连同他的吹响碗儿上都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僵直迟缓的手指还得艰难、不停地按压每个音孔。
我隐约地记得,山风吹遍整个荒野,黄土飞扬,草木枯零。父亲不断鼓起地绛紫色的两腮间,眼泪不停地滚动,场面无言而沉静。吹响拌合着眼泪,眼泪拌合着吹响,一声声、一滴滴洒落在大伯的坟头。这一凄婉、悲烈的场景,定格在我人之初最早的记忆中。
此时所演奏出来的音符,怎能不真实,不动人?这时发出的声响也许是至死方休的憾恸,也许是撕心裂肺的音符呐喊,也许是无助的绝望与无可奈何。人与景的交相辉映,不正是一幅悲怆的音画诗吗,不,是悲壮的交响诗。
可是父亲多次攒足气,铆足劲,最终还是没能吹出一句完整的音调。作为儿子的我,还有我的同学鸫鸣都感到十分痛心。父亲无奈地放下吹响,神情黯然地说:“吹不响了,我一点儿都吹不响了……”。这时,父亲眼角里透着微微的泪花。
与年轻时为哥哥吹响相互比较,年轻时肆无忌惮的眼泪与年老时微微的泪花,都是心酸,但意义却早已不同。一辈子活在吹响世界中的父亲,一辈子以吹响为生的父亲,一辈子以吹响为生活方式的父亲,此刻使出浑身解数都吹不响的父亲,内心的失落与心酸,只有父亲自己可以能够咀嚼。
三辑 | 不自量力的评述
文章以父亲的“吹响”历程为主线,并插入了个人对“吹响”的感情以及音乐学习之路。在此过程中,笔者对一些“吹响”的专业知识做出了简要解释,如:循环换气等。但是,对于笔者对其父亲吹响时鼓腮的细节描写,个人并不十分认同。也许是站在局内人的视角,看到的不是父亲吹响时的声嘶力竭,而是气息方法的错误。高音时的“脸红脖子粗”并不是一件专业吹响者值得颂扬的事情。唢呐,也并不是用的力气越大就越能吹好的。而是气息、口型、与整个身体状态的配合与不断调整。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在吹奏中一鼓一陷的两腮,就像一个不断来回鼓涨的气球,总觉有一种急剧涌动的气力在不停地推动着他手中的吹响,遇到连续的高音句子,似乎全身的劲儿都显在了脸上和脖子上,那才叫“脸红脖子粗”。这种架势,谁能说它不是体力活。
一鼓一陷,却是有待改之。 “脸红脖子粗”,不敢苟同。使出浑身解数也并非比得过正确的气息方法。
但是,作者的文风我还是很喜欢。因为一个字——“真”。通过细读整篇文章,我能深深地感受到其父亲对吹响的执着,以及这种执着带来的感动。作者的语言,朴实中不乏几颗“蛋糕上的樱桃”,点缀了整篇文字,对一些句子也进行了刻意雕琢。不过,这种“雕琢”,是恰到好处的。
读到文末,我矫情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是作者的一片孝心和作者父亲对音乐的永生痴心,转的是对至亲的深深歉疚,转的是睹物思人人已亡的残墟。
父亲已经去世两年了,母亲在我读大学时就离开了人世(1989年)。双亲的离去,顿然使我成了一个真正根无所依、飘落异乡的游子,剩下的只有内心不断增长的回忆和念想。常言说,天涯难隔故乡情。故乡,对于一个游子来说是一个极度缠绵的字眼。我虽身居他乡,也常念起我的老家——大石头。因为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更有我的双亲葬在那块土地上。
吹响,灵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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