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的《The Summer We Crossed Europe in the Rain》是最醒目的几本书之一。日本文学展架也临近阮清越《The Sympathizer》所处的书架。石黑一雄这本半画半歌词的书,读来的确像那年在布拉格趁着午后坐上列车出发库腾堡(Kutna Hora)时,椅背上绒布垫上爬着一只数不清多少星的瓢虫,和我一样步伐疲缓,昏昏欲睡,只是阳光炫目,未曾有雨。
和联合车站华人区的光景一样,洛杉矶市中心的小东京也是被涂鸦和流浪汉,以及拉丁裔商贩区合围,簇拥着几条衰败中的步行街与生意清零亚洲餐厅的地方。商圈一层的手办店、日用品店,和二楼洗衣房旁的纪伊国屋(Kinokuniya)书店是二致的风景。
这家书店和吉隆坡的显著不同,英文书尤其少的现象很容易理解 - 漫画区边上有爱好者在驻足和攀谈,手办区则是有各类Made in China但很难在国内买到的小文创和有趣玩具。旅行书区也和在The Last Book Store与Book Soup一样,充满了关于加州和洛杉矶的读物,令人羡慕这些书的质量以及作者对家乡或羁旅之地的热爱。
从门口的报纸栏拿了几份报纸,用来垫在书店外的桌子上吃711买的沙拉、寿司和肉干,佐以Dr. Pepper。这时候下起了小雨,应该是在加州的几周里难得的雨水。报纸展开,是关于团结亚裔和非裔、拉丁裔一起反隐性歧视的主题。
女儿和叽叽喳喳的鸟儿分享了一点吐司。土著麻雀们精神烁烁,目光犀利,从不惧怕那突兀的雨水与难得阴沉不见阳光的加州午后。书店里来来去去的多是年轻人,亚裔不占多数。
早一点的时候,我们走累了找地方休息,唯有在小东京某个办事机构门口小庭院找到一张椅子。不一会,有一位亚洲面孔的老阿姨坐轮椅过来,泊在我们的长椅内侧靠办事处门房的地方,和来往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忘了是何时开始聊天的,大概是阿姨主动给女儿一只橙子?女儿剥好之后,掰了一半递回去给她吃。
老阿姨说她的上一辈从日本来洛杉矶,一直习惯了小东京这块。作为旅者慢慢认识这座城市的我,没有直接问她关于这座城市的情感,但从她的话语里,我能听到像我们自己面对家乡的城市一样,那种复杂而难以割舍的关系。我们的上上辈,也是客旅,只是没有这么遥远。战后来东京的日本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也不太愿意去讲日语,这是她小时候的经历,而如今她的女儿已经是洛杉矶人,也不愿意去学太多日语,去认同自己原先的身份和社群。我们还聊了流浪汉和移民,关于政策中间地带的悖论。
我们坐在这个街区最热闹的几条街的影子里,才知道是这些阴影,这些边界模糊,身份模糊的地带,哺育了这一块地方所谓的中心。这里的移民通过几代人,来维系这里整体的样貌,编织旧的传统和新的土壤,将小东京这块地方,变成洛杉矶市中心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