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银杏又黄了。站在窗前看时，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总嫌这树长得慢，盼着它早日枝繁叶茂，好在树下乘凉。如今再看，反倒觉得每一圈年轮都该慢慢长——春有嫩芽的怯，夏有浓荫的盛，秋有金叶的静，冬有疏枝的骨，一岁有一岁的模样，从急不得，也慌不得。
这多像人生。小时候盼着长大，觉得十八岁是天大的事，好像过了那个生日，就能拥有全世界的自由。真到了三十岁，又开始念旧，对着旧照片叹“还是年轻好”。可再回头看，十八岁的莽撞里藏着初生牛犊的勇，三十岁的从容里有过摔打的韧，哪一段时光，不是带着专属的味道？
杨绛先生说“年龄应该是生命的勋章”。深以为然。见过七十岁的陈奶奶学画画，老花镜架在鼻尖上，一笔一画描着牡丹，她说：“年轻时为家忙，现在倒能拾掇拾掇自己的念想了。”她的手背上有老年斑，可握画笔时稳稳的，眼里的光比颜料还亮。那不是岁月的痕迹，是时光沉淀下来的底气——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懂了什么该放下。
有人怕老，怕的或许不是皱纹，是心里的“空”。总觉得年龄大了，故事多了，就该满脸沧桑，把“我吃过的苦”挂在嘴边。可真正活得明白的人，是眼里藏着故事，脸上却带着笑意。就像杨绛先生，经历过战火离乱，送别过至亲，可在《我们仨》里写的，依然是“岁月静好”的暖。那些吞下去的委屈，没变成心头的刺，反倒成了滋养格局的土。
想起前阵子整理旧物，翻到刚工作时的日记，字里行间全是“委屈”：被领导批评会哭，和同事闹别扭会失眠，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如今再看，倒要笑那时的脆弱——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坎，不过是成长给的“随堂测”；那些咽下去的眼泪，后来都变成了“没关系”的从容。原来格局不是天生的，是委屈撑大的，是摔打后站起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懂得：不必把伤口亮给人看，时间会结痂，而痂下会长出新的肉。
此刻再看窗外的银杏，叶尖已经染了金。风过时，叶子簌簌落，没有一丝慌乱，好像知道这是季节的约定。人也该这样吧？不慌不忙地走，该经历的经历，该承担的承担。让年龄成为勋章，不是要活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而是见过风雨后，依然能对着晨光微笑；吞过委屈后，依然能对世界温柔。
毕竟，最好的岁月，从不是十八岁或三十岁，而是“此刻”——带着过往的故事，握着当下的从容，走向下一站的风景。这大概就是杨绛先生想告诉我们的：岁月从不会辜负认真生活的人，你走过的路，吞过的苦，终会变成生命里最亮的勋章，在往后的日子里，闪闪发亮。
人生，一岁有一岁的味道，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你的年龄应该成为你生命的勋章而不是你伤感的理由。纵使眼里写满故事，脸上依然不露风霜，你吞下的所有委屈，终将喂大你的格局。
——杨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