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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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待中相聚,在感伤中别离。在一次次相聚与别离中忍受着思念与煎熬,我们完成了生命中的孕育、成长、成熟、回归。

送你上车挥手而别的那一瞬间,许多离别的场景像秋季落叶纷飞般涌上我的心头。从古代的骑马饮酒,故交恋人依依难舍,频繁回马回眸,到鲁迅搬离故乡,变卖家俱,在凄风苦雨中感伤的凄凉之景;朱自清看父亲背影,佝偻蹒跚越过铁路沟,火车轰鸣徐缓加速而去的心酸。看你独自安妥好行李箱,拐着跌伤的腿走上车,回头跟我挥别。车子启动响起震颤的马达声,车子载着你走了,锯裂了我的一颗心,从此,那半颗心将伴随着你左右,或许你难以感知得到,于我,却完成了一个母亲不得不放手,不得不随时看你独立去决定和完成你人生的崭新行程。就像当年我离开我的家乡,离开你亲爱的外婆那样。经年之后的再回首,或许,我们才能酝酿出每一次别离后的浓浓琼浆,成长的道路,不可避免的场景,相同的情感,不同的送别场面,会定格在记忆的深处,装点心灵盈足的风景,变成一缕缕丝线,串联起丰富的记忆锦缎,构成一幅幅画面,让无形的情感,似水流般涓涓流淌,成为滋养心灵的甘泉,饮过的人,方知其中味。

时空只是阻隔了彼此有形的肉身,物化的具体式,会转化为无形态式的牵念,在每一时刻的沉吟和孤寂时,跑出来陪伴你。人与人之间,血脉与血脉之间,靠的就是有形的感知留下的意念,化为无形的印象,有时如蚕食桑叶般,让心凭空多出几点空洞;有时又会如阴云中闪出一片蔚蓝,完成情感的圆圆缺缺。人也就在聚聚散散中,消蚀了流年岁月。

你走了,我们都有自己想要抵达的远方。别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我们离别得远了,但从你发回来的信息中,我却感觉到我们离得更近了;距离让我们把彼此的报怨和不满稀释了,就像远处的雾,把景物都笼罩,只留下一片白。彼此的好与短暂的这世情,陪我们向前走,雾消散了,路越来越清晰了。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缺点和优点,我恼怒你的地方,也是我不能够接纳自己的部分;而我欣赏你的部分,也是我可以拿来自傲的地方。存在就不可能是圆满的,我们也只能成为我们想要长成的那个样子。我对你的要求与你对我的不满,或许就是我们彼此意识到我们缺少的,想要尽力去填满的不足部分。我们都有彼此的坚持和无奈,怎样去达成和化解,就像这别离和相聚,多一次别离,就少一次相聚一样。我们有缘,才牵起了彼此的血脉亲情之线,那些可能磨损我们情感的尖锐利器,像双面刀刃一样,谁能幸免呢?不希望受伤,可依然难以避免。或许,这就是两代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那条宽大的河流吧。这条河的存在和延续,才让我们看到了物种不断进化之后的情态。我们尽力填埋,也还是难逃自然规律。人最好的疗伤药物,是自洽。好了伤疤忘了痛,正是亲情之下,提纯出来的精华部分。精华由表面渗透,直达内里,彻底修复粗糙细纹,情感的圆润饱和,会和失却成正比。过程的感受,让此刻的你我,捧于心怀就足够了。

通过电波传过来的讯息,留下的一半心,像潮水被浪潮推涌,起起落落,抑扬跌宕。而那跟随的一半心,依附于你的习惯和规律,像探测针孔般,一个闪念,揣测留影;你的半点疏忽,都会令心频闪危念,做了母亲,才有资格体验这种心跳频率。身的别离,心的绊牵,从生命孕育的那一刻起,就连接起了通途。就像人生的风景,越往后,越叠加得厚重。老树的根扎得有多深邃,多盘根错节,母亲的心,就有多坚实和繁茂。在树荫下,我们难以感受和觉察根的绵长,于树影的斑驳中,只感觉到五彩世界的美好。当那一天来到时,我变成了你,才觉察到,轮回和传承是那样的相似,隔空的回声里,被谱写成曲曲歌,无数次唱响。

车子载你远走,脚步带我回家。我们将开始新一轮的期盼,数着日子,于抬头和底头间,念想起彼此的好和坏,在日出与月落之间,在漫夜辗转不眠时,忆起相聚和分离的种种情形,生活渐渐于胖瘦间分割成一段段区间,你已渐高,我已变矮,高矮于有形与无形间交错,人生也于消长间变得丰满而有了足迹和形成一段段故事。不同的桥段,不同的讲叙。摘取我的这一段,独赏与共赏,冷暖与共情同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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