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少朋友都已经不再回家过年,而是和家人朋友们相约旅行过年,通常连年夜饭都不在家里吃了,亲友团早早订好酒店,就待除夕的到来,从不同的城市汇聚到一起。
过年于他们而言,是痛快。
还有一些生活模式更为自由的家庭,爸妈大年初一便潇洒地自驾游去了,留下“独守空房”的孩子(也许还有狗子) - 当然孩子足够大,狗子足够壮。孩子自有安排,终于逃脱父母的魔爪,独享自由空气了,真真儿的过年七天乐。
过年于他们而言,是自由。
也有向来不喜欢过年过节的人,与其说不喜欢过年过节,不如说是不喜欢回家。不喜欢回家,无非是不喜欢过于吵闹的环境,素不相识的亲戚,话不过脑的询问和没完没了的聚会而已。
过年与他们而言,是烦恼。
或者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从来不属于任何地方,生命是一场不停留的旅程,走到哪儿歇口气,即是普通的一天;路过哪儿感到开心,那便和过年一样。他们不需要节假日,他们生活的框架大的多。
过年与他们而言,是无所谓。
随着时代的发展,刚需也发生了变化,再没有没有一成不变的刚需。过年定要回家,回家才算过年,如今早已不再是人们对待“年”的唯一看法,人们的选择太多了。
但始终有一部分人,依旧会把“回家过年”视为一年里的期盼,是他们雷打不动的刚需。
我记得在上海七八月份最热的时候,公寓的对面一栋楼在进行地面翻新和楼顶改造。每天清晨六点,已经可以听到施工的声音了。拉开窗帘,蓄势待发的太阳已经将天空映红,我知道热浪即将填满窗外所有的空气。看着那些脸早已被晒成黑红色的民工,他们希望抓住一丝清凉快些完成施工的心情非常可以理解。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雨天,我心想终于可以安静一天了。哪知施工声仅仅是晚了一些时候,但还是响了起来。我探出头去看,发现雨不大,但足矣将人淋湿,有一丝丝的风,算是凉快的。楼下的工人们就在雨里继续施工,没有穿雨衣,我听到其中一个工人冲着他的同伴喊了一句“今天下雨舒服啊!”
没有人会认为在盛夏的雨天里浑身湿透了干活还舒服的。没有人。
以前在家里听到楼上楼下装修施工养成的怒气,在那一段时间里被治好了,连一点生气的惯性都没有。只因我眼见着他们在楼顶上,泥地里,对着太阳,对着雨,干活。
今天看到一个短视频,是一个从外地过来上海找妻子过年的男人,结果因为妻子住的小区被封,他被拦在了外面,茫然地辩驳解释,大意是就算要隔离,也请让他和妻子团聚。
视频没看到后续,不成熟地希望他们可以得偿所愿,哪怕是一起隔离,也能够过一个团聚的年,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过年的团聚是刚需。
今年的春运是有史以来最为冷清的一年,今年就地过年对于这类人来说,很不容易,相当于将辛苦了一整年,终于盼得近在眼前的团聚,瞬间拉长了又一个年头。
我觉得他们真的了不起,因为过年于他们而言,是念想。
以下摘抄自爆破工人陈年喜的诗歌《炸裂志》: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晚年的巷道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我岩石一样 炸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