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如果有人问起辛年“你小时候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她绝对告诉你,1998年的那个夏天……那天早晨天气热的让人烦躁,辛年和同岁的小姐妹,卢珊,韩冰在家属院的梧桐树下跳皮筋,一辆小货车突突的开过来,停在了家属院的大门口,阳光有些晃眼睛,辛年微微眯眼,车门打开,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是煤矿家属院,院子里住的都是矿区熟悉的叔叔阿姨,看到陌生人过来,三个小姑娘停下来,一起看向这两个人。年轻的女人冲车里喊到,“小经快下车,我们到地方了,这里还有伙伴能一起玩呢,快下来!”

这时,从车里跳下来一个男孩,看不清楚样子,但是很白,皮肤特别白,晃眼睛的白。穿着一件白背心,深蓝色短裤,脚上是白色的长袜子以及白色的球鞋。辛年没有来由的觉得,这个看起来跟她们年纪相仿的男孩,一定很好看。

辛年还在愣神,年轻女人拉着男生已经走到了跟前。这个男生果真很漂亮哎!是真的漂亮,眼睛好亮,细长的,透出狡黠光。头发和眉毛很黑,可能是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显的很黑,嘴巴有点翘翘的。辛年坚信,如果他是一个女孩,一定更美!“你们都是住这里的吗?以后我们也住这里了,小朋友们先认识一下吧”女人爽朗的说道“小经,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才不要,都是女生,我才不跟她们玩!”说着走向了后面的男人。女人看看他,嗔怪道“年纪不大还挺封建”回过头来对三个小女孩说道“他叫吴经,今年10岁了,跟你们差不多吧,有空一起玩”“他不想和我们玩,我们也不跟他玩,”辛年有点气呼呼的说道,并回头跟小姐妹说“我们回家吧”,小姐妹应声后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里,跟妈妈说起刚才的事,妈妈跟爸爸说,好像是听说三楼空房有人要搬过来呢。爸爸说,等下,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以后都是邻居了,要相处好一些才行。爸爸妈妈下去帮忙了,辛年坐在电视机旁边看电视,电视机里播的是当下最受欢迎的电视剧《神雕侠侣》,正在看的时候,门打开,妈妈领进来一个人,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年年,爸爸妈妈要帮楼下叔叔阿姨收拾东西,妈妈带小经上来,你们小孩子一起玩,看电视也行,不许欺负小经啊”说完,拉着小男孩,在辛年身边坐下,对他说“小经,楼下搬东西太乱,你跟年年先在阿姨这玩,有事你叫一下,大人在楼下都能听到”说完,拿一个苹果往男孩手里一塞,“吃吧”“谢谢阿姨!”辛妈妈下楼去了。

辛年瞟了一眼男孩,没理他,继续看电视。吴经看看身旁一身红色连衣裙,扎两条大辫子的女孩,说,“神雕侠侣,你看的懂吗?”“当然看得懂了,杨过武功很高很帅他喜欢小龙女”辛年气呼呼的说。吴经也抬高声音,“跟女生玩就是没意思,你知道郭靖黄蓉东邪西毒他们的武功都是什么名字吗?谁的更厉害吗,哼!”“跟男生玩才没意思呢!”说完,俩人谁也不理谁了。

转眼,快到中午的时候,辛年爸爸妈妈和吴经爸爸妈妈一起上来了,看到他们的样子,笑着打趣道“看来两个小朋友相处的不太愉快啊”经过了一番寒暄,辛年知道了,这个男孩名字叫吴经,今年10岁了和她同岁,巧合的是,两个人的生日相差一天,说是一天,不如说仅仅是几个小时。吴经是5月20日下午13点14分出生,而辛年出生在5月21日的凌晨2点20分。吴经爸爸提议道,明年生日两个孩子一起过,可以连续过两天,多好!吴爸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其他三个大人的赞同,这下,两家父母更显熟络了。吴经爸爸妈妈带吴经回家,临走还说道“年年来我们家玩吧”辛年看了一眼吴经,正好撞上吴经回头看向她又匆匆低头的脸,说道“不要!”双方爸爸妈妈又笑了,辛妈妈赶紧说道“这孩子太没礼貌了”。吴妈妈说,“哪有哪有,看起来跟我家小经一样,倔脾气”哈哈哈,几个大人又笑了。

马上到了开学的日子,开学就是小学5年级级,因为是煤矿子弟学校,比较小,从小学到初中都有,只招收煤矿工人的孩子,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级的人数也不多,几乎没有超过35人的班。而辛年她们班的人数就更少了,只有20人。办完开学手续,辛年和卢珊韩冰三个要好的姐妹坐在教室里讨论《神雕侠侣》,好多同学也都在三五成群聊暑假的经历。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大家都随便坐。九点钟刚过,班主任带着一个男生进来了敲了敲黑板,对大家说“同学们,大家坐好,安静,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说完笑着对一旁的男生说,“来,做个自我介绍吧,让同学们认识一下”。“大家好,我叫吴经,今天刚转到这里,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辛年看了看讲台上白色短袖衬衣,系着红领巾的男生,撇了撇嘴。一方面,辛年觉得,吴经穿白色衣服真的好看,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吴经在老师同学面前装的很乖的样子很讨厌!辛年还在回过神来,台下同学们的掌声已经响起来了。卢珊小声说,“吴经比咱们班其他男生都好看呢”“对,比整个学校的男生都好看”韩冰附和道。辛年虽然不高兴,但无法否认这样的评价。

“下面开始排座位”班主任大声说道,“现在男生女生按照高低顺序,各排一排,吴经你也过去排队吧”。班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了,男生女生各自在找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大概两分钟以后,就拍好了,班主任略微调整了一下,说道“同学们,安静了,现在按照一个女生一个男生交叉的顺序,从矮到高,开始从你手边第一个座位开始,自己坐下,不要坐乱了,开始吧”说完,同学们就开始一个一个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教室课桌是这样布局的,一排是三张长桌,一张可以坐两个人,放了四排。辛年个子不算高,刚好坐在第二排正中间那张,她刚坐下,同桌也就坐下了,抬头一看,看到了吴经的笑脸“喂,咱俩同桌”辛年不禁愣了一下,吴经笑起来真好看,干嘛之前总是一张臭脸。“我有名字,请叫我名字”辛年挑了挑眉毛说道。“好吧,辛年”吴经仍然微笑,“我们以后是同桌了,我很开心”辛年可能也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好,顿了顿,没说话。第一天开学,发了新课本,同学们就可以在班上自由活动了。或者看书,或者聊天都可以。吴经刚来,又生的很漂亮,所以很快吸引了班上其他同学过来问询,小朋友的问题无非就是,从哪里搬过来了,之前的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等等。吴经都是笑盈盈的回答。很快小朋友之前就没有了陌生感。

放学时间就到了,因为整个煤矿不大,相互之前也大多是同事,从学校到家属院也就10分钟脚程,所以家长们都很放心的让孩子们结伴上学回家。辛年收拾好书本,招呼卢珊和韩冰一起回家。而吴经则被同班的男生李文松他们叫走了。本是同路,男生的速度很快,从学校出来,一会儿就没影了。辛年她们三个走到家属院就分开了,卢珊和韩冰住一号院,而辛年住后面三号院。辛年走进楼道,走到三楼的时候,看到吴经正坐在楼梯上,托着腮帮子,不知道想什么,他家的门紧闭,显然,家里没人,而他没带钥匙。听到上楼的声音,抬头,看到了辛年。顿时眼睛亮了,“辛年,我爸妈可能没下班,我去你家等着吧”说着就起身跟上来了。辛年不置可否。

辛年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放下书包,径直走进厨房,吴经也跟着进去,只见辛年从厨房的菜筐里拿出两个西红柿,又从旁边罐子里掏出两个鸡蛋。边洗西红柿边慢慢的说道,“大人可能回来比较晚,你要先在这里吃饭吗”“你还会做饭啊!西红柿鸡蛋面?我要吃”吴经雀跃。辛年麻利的把西红柿表面划两刀,放进开水烫一下,捞出,撕掉皮,切块,动作轻快。然后起锅烧油,打蛋下锅,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过多久,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做好了,吴经觉得辛年做的这碗面,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很多年以后,吴经还是常常梦起这样的场景,扎两条高辫子的小姑娘,在厨房里忙碌,落日的余晖正好映在她的脸上,有种莫名的美丽,一个小男孩站在厨房门口,默默的看着…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吴妈妈回来了,可能是知道吴经会去辛年家,所以径直走到了四楼。“你们两个还饿着吧,阿姨带你们出去吃饭去”吴妈妈在门口说道“年年,你妈妈今天晚班吧,还要很久才下班呢”还没等辛年开口,吴经像是在炫耀似的抢先说道“妈,我们吃过饭了,辛年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可好吃了”“哇,年年,你还会做饭呢,真懂事呢”说着冲自己的儿子“看你,到现在什么都不会,好好学下年年。以后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能自己填饱肚子”“你们不在家,辛年会管我饭”说完,吴经冲辛年笑了笑。吴妈妈大笑,“年年真是好孩子啊,你妈妈好享福啊”

辛年爸爸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煤矿职工,之前是,虽然是铁饭碗,但钱赚的不多,去年开始跟随别人下海了,所以经常不在家,这不,前几天又出差去了,平时家里只有辛年和妈妈两个人。妈妈是煤矿机床厂的工人,两班倒。所以,辛年很早就像小大人一样学会自己做饭洗衣服。

晚上,当辛年妈妈下班回家的时候,辛年已经睡着了,妈妈去房间,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心里有一些愧疚。因为工作忙,辛年6个月左右就被送到山里奶奶家了,是奶奶用米糊糊喂大的,直到6岁要上小学了,才被父母接回来。所以,辛年跟自己的父母并不亲近,更亲近奶奶一些。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12月份,每年元旦节,学校都要准备文艺汇演献给煤矿职工,今年也不例外,不同是,吴经因为长的帅气,被挑选为小报幕员。跟他搭档的是一个六年级的小姐姐。辛年长相普通,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艺,只有做观众的份。辛年嘴上不说,心里很羡慕能上台表演的同学们,因为可以画漂亮的妆,穿漂亮的衣服。这样的文艺汇演算是学校比较重大的事情,一切为这件事让步,所以几乎整个月参与表演的同学都会经常性的缺课,老师也一样,因为没有什么专业教舞蹈的老师,每个班的班主任就会充当这个职位。所以,常常会上自习。辛年的两个好姐妹卢珊和韩冰都被选去跳舞,这几天都是辛年一个人上学放学,甚至是自习。吴经更是不见人影。可能因为天气转冷,辛年这两天一直在咳嗽,妈妈觉得也不是很厉害,所以只叮嘱她多喝热水。这天妈妈早班,所以走的比较早。辛年起床后,觉得嗓子很痛,头也很痛,但是还能忍得住。所以还是照常上学了,辛年是一个特别能忍的姑娘,其实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甚至不愿意麻烦父母的孩子。早上第一节课后,辛年趴在课桌上面睡觉,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在摇自己胳膊,辛年勉强睁开眼睛,原来是吴经,“一大早就睡觉啊,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趁间隙过来跟你说一声,下午放学,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辛年刚准备说话,话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嗓子巨疼,咽口水都疼。“你怎么了,生病了?”吴经焦急的说,“我去叫老师”说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吴经就跑回来了,后面跟着老师,“老师,你看她”吴经指了指辛年,老师走过去,摸了摸辛年的头,“发烧了,烧的不低,你赶紧去找家长带你上诊所”“我爸爸不在家,妈妈上班了,我现在觉得没有很难受,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就好了,等我妈妈下班了,我再让妈妈带我去诊所好了”辛年看老师迟疑,忍着嗓子痛又说“妈妈上班很忙,不能随便请假,今天是早班,应该会早点下班的。而且我真的没什么事”老师停了片刻,松口说,“也行,你要实在不舒服了,就赶紧去找你妈妈带你上诊所去啊”说完,看看吴经说“赶紧回去排练了”“老师,我突然觉得肚子疼”吴经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说,“真的很疼啊,我去找我妈妈带去诊所看看”。说着就跑出了教室,跑的很快,连老师在后面喊他都没有回头。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同学们在上自习课,写生字的时候,吴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冷还是因为跑的太热的缘故两个脸蛋通红。他快步走到辛年旁边说,“快跟我走,我妈妈来了,她带你去诊所,已经跟老师说过了,在门外等着呢”说着拽起辛年的胳膊,拉着她走出教室。教室外面,吴妈妈正在跟老师说话,看到他们俩出来,就快步走过来,拉着辛年,跟老师再见,就走出了学校。“阿姨,我没事的,我妈妈过一会儿就下班了,你工作也很忙……”辛年有点尴尬的说“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我工作不忙,这小子知道跟你说让你自己过来找我带你去诊所,你肯定不干,所以装肚子疼跑来,求我带你去呢”吴妈妈微笑着说又看看辛年说“阿姨真的不忙,阿姨是做后勤的,相对轻松的多”辛年看了看吴经,吴经跟他眨了眨眼,都没有再说话。去了诊所,医生量了一下体温,40.5度。要打青霉素退烧,不过要先做皮试。皮试很疼,吴妈妈伸手要搂她入怀,帮她减轻些痛苦,辛年拒绝了“阿姨,没事,我自己可以”辛年伸出胳膊,另一只手拉起衣服,露出手腕,全程没有出声,好像很平常一样,吴经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他想起自己生病做皮试的时候,总是嗷嗷叫。眼前这个小女孩,简直让他崇拜!吴妈妈和医生不停的夸辛年。从诊所出来,吴妈妈把辛年送回了家,看着她吃完药嘱咐在床上睡觉,等妈妈回来。并跟吴经说“妈妈现在要回去上班了,给你钱,中午出去买点吃的跟年年一起吃,阿姨大概两三点下班,等阿姨下班,你就回学校去吧”说完跟他们俩说了再见,就走了。辛年躺在床上,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醒了,下床走出房间,掀开门帘,看到吴经坐在客厅煤炉旁边看书,炉子上面还放着两个盖着盖子的搪瓷饭缸,你怎么还没去学校”听到声音,吴经抬头,“等等吧,现在一点多了,你妈妈可能快要下班了。我刚出去买了一碗汤面,还有一碗豆腐脑,你先挑一碗想吃的,剩下的是我的。快点过来,我好饿”说着吴经把两个饭缸盖子取下来放一边。辛年走过来,说“我不挑食,你饿你就先吃,不用等我”“不行,生病的时候要特殊对待,快挑!”吴经不满的说。辛年看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饭,鼻子有点酸酸的,轻轻的说了声谢谢,端起其中一碗,吴经很快端起另一碗,边吃边说“谢什么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吴经说的很认真。辛年没有再说话,辛年原本就是一个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人。

辛年妈妈下班回家,听吴经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事,谢了吴经并招呼他回学校后,责怪辛年“年年,你该去找我的,麻烦了吴阿姨和小经多不好”辛年低着头不说话“也怪妈妈,没有多关心你,哎,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没事了妈,就是想再睡会儿”“你睡吧”说完,妈妈就出去了。辛年就一直在房间睡觉,期间被妈妈唤醒吃了一次药,又好像是吴经和他妈妈一起过来了,也听到妈妈感谢的话。但是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7点,辛年走出房间,妈妈在厨房收拾,“妈,你不是早班吗”“我跟刘阿姨换了一下班,换晚班,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还是很不舒服,我可以请假”妈妈说道“没事了妈,完全好了,不疼了,也不烧了。今天可以去上学了,您别请假了”“行吧,那你洗漱完了,赶紧吃早饭上学去吧,昨天放学,小经跑上来三次,看你在睡觉,也没有叫醒你,还说如果你今天没好的话,他请假在家陪你”妈妈笑着说“小经这孩子,我真喜欢,真是热心的好孩子”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急匆匆的敲门声,“阿姨,辛年好了吗?”妈妈一开门,吴经就挤了进来,看到辛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辛年,你好了吗?今天要不要去学校,我们一起走!”辛年轻轻的说“好了,吃完饭一起去吧”妈妈问“小经,你这么早就吃完饭了?”“没有呢,我爸妈从来不做早饭,我每天都在外面吃的”吴经不好意思的说“在阿姨家吃吧,以后早上都可以过来,外面饭多不干净啊”妈妈说着便拉吴经坐下,吴经欢呼着说“真的吗阿姨,太谢谢您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上来吃饭”辛年看了一眼吴经,低下头嘴角上扬了一下。

吃过早餐,吴经和辛年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以后一起走吧?上学放学都一起,好吗?”吴经突然说。辛年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自此以后,几乎所有上学的日子,两个小朋友都会一起,只不过从来都是吴经等着辛年,吴爸爸曾经打趣问到,“你以前不是最爱睡懒觉,总是踏着最后一分钟进教室吗?”吴经认真的说“我想和辛年一起走,如果我起的晚,不知道她会不会等我,而且我不想让她等我,我早起就好了呀”爸爸故意说“辛年那么好啊”“辛年当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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