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生活再难,你也不可以丢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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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一般都是我打给他,每周也就能打一次。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开完会,看了一下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居然都是父亲打来的。

我走到走廊尽头给他回了个电话,父亲苍老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姐姐走了!”

“走了?我姐去哪呀?她不说不离开我二叔、二婶吗?”我的语气略带调侃。

我姐是我二叔家的堂姐,从小就要强,高考没考好,就复读了一年,但是也没考上心仪的大学,但是也不错,去了她想去的城市。毕业的时候,按她的话说,是为了她父母,放弃了在大城市打拼的机会,回到我们市里政府上班。因为父母都希望女儿能有个安稳的正式工作。但是我姐这个工作暂时是没有编制的,但是按她的话说,应该是能转正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前不久辞职了。跟我说她想去深圳,然后就没下文了。我爸可能就是打电话跟我说这事儿。

我爸平时都不给我打电话,都不咋关心我。为什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还是跟我说我姐走的事儿。我正纳闷呢。

父亲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姐,死了!”

我听到这几个字,感觉空气忽然间凝固住了,无法呼吸,无法哭泣,无法动弹,我就站在那儿手拿着电话,一动不动。

“喂!喂!喂!”父亲见我不说话,接连“喂”了几声。

“嗯。”我从嗓子里挤出了一点声音,示意父亲我在听。

我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俩的年龄相差只有一岁,别的兄弟姐妹跟我们年龄差得都很远,所以从小都是我俩在一起玩。

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一到节假日我去奶奶家,晚上姐姐总拉我去她家住。那时候我总爱去她家,她总爱去我家。

姐姐,死了,去世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前不久还到过我在的城市,我们在我们公司写字楼里的一间咖啡馆里聊天,她还说:“妹妹啊!希望我能嫁你前头,你来给我当伴娘。”

我还打趣她说:“那你嫁不出,我岂不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娘?”

她就这么死了?

“我一会儿就回去。”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就拖着沉重的身子要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你不用回来了,赶不上了。自杀,当天火化。”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我能感受但他的那种绝望。

在他眼里,姐姐就像她的女儿一样。我淘气爱自由,喜欢疯闹,不喜欢学习,也不怎么听话。但是姐姐却不一样,她听话体贴,总是很要强,成绩也很好。这几年,我不在家,在外头读书工作。都是姐姐在家,她总去我家帮我尽女儿之责。

父亲不善言辞,也不善于表达她的感情,姐姐的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但是父亲故作镇静的语调把我的心深深刺痛了。

他不能不坚强,他不坚强,我怎么办?他不坚强,我二叔二婶怎么办?他不坚强,我爷爷奶奶怎么办?他不能歇息底里。也许这就是父母,能替我们撑起生活的磨难。

而此刻的我,当我听到,“自杀”,二字的时候,我再也站不住了。手机从手上掉了下来,我也一下子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我感觉世界都黑了。

她还那么年轻,我们都还那么年轻,我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我狠狠地抱紧了我自己,哭得像个孩子。也许整个楼层的人都会来看我,看这个平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哭得如此歇斯底里,竟哭得如此狼狈。

跟我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陈鑫,看我这样,赶忙跑了过来,捡起我身边的手机,手机那头早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她抱了抱我的肩膀,想要把我扶起来。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着陈鑫起身,踉跄地走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的领导,看到我这样,问:“你怎么了?”

“我姐死了。”

“亲姐吗?”

“堂姐。”

“哦!”领导随意“哦”了一声。可能她觉得,就是个堂姐,又不是死了娘,至于这样吗?

“领导,我想请个假,坐中午的飞机,回趟家。”如果坐中午飞机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应该能赶在火化前,看我姐最后一眼。

“那个,我也不是想难为你,我提醒你一下。今天是公司节点,报表需要的挺急的。这不刚开完会,报表你还没做呢!我觉得你要是回老家,今天可能就做不出来了。做不出来上面领导肯定得怪罪下来。”我们公司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人一摊活儿。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眼里像是一团火。我从没这么看过她,从来都温顺地像个小绵羊。她交给我的工作,我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地出色完成。可是我现在换来的是什么?她被我看得有点毛。然后就没再看我,继续手头的工作了,不再说话。

我甩开陈鑫扶着我的手,走到办公桌,拿起那个我攒了半年工资买的包包,然后甩给领导一句话:“那我就辞职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在手机上订了十二点飞老家的机票,老家虽然是个小城市,但因为是旅游城市,所以也有机场。我当年选择留在这个大城市,也是因为这里有直达老家的航班。

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我火急火燎地跑到机场,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我担心不让我安检,赶紧往值机口跑。

当我快跑到值机口的时候,听到了广播,由于天气原因,某某航班取消。

我的航班。又一个晴天霹雳在我的头顶炸响。去往我老家的航班,只有这一趟,居然取消了!

坐大巴,到了已经都快后半夜了。坐火车,到了已经是明天了。

老天爷可能就喜欢这样,你怎么这么愿意跟我过不去。

我呆呆地站在航站楼里,好久好久,不知有多久。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孤独,绝望,无助。从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这个城市就没有给过我归属感,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温暖的灯火从没有为我点亮的;城市的夜永远灯火阑珊,而我的房子里如果没有开灯,就永远不会有光亮。

我来这儿,干嘛?可我回家,又能干嘛?像我姐姐一样?我突然觉得好怕,怕生命太脆弱,怕有一天烈火也会灼烧我冰冷的身体。

广播里又传来,航班取消的广播。我没有再歇斯底里,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航站楼外,然后正好有个出租车过来,正好停我面前,我就不自觉地打开了车门,不知怎么就上了车。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你往市里开吧。

从机场到市里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出租车上,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我不想再让父亲重复一遍他的痛苦。

“喂!晴儿啊!你爸上午给你打电话,我听你哭了?我要接过来,你爸就给挂了!你咋啦?”母亲焦急地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咋地。咱家那头是不下雨了?”

“可不咋地,下雨了。要不是因为下雨,耽误了你二叔、二婶去你姐家,你姐也不能没了。你二叔、二婶到的时候,厨房都是煤气味,你姐都过去了,抢救也没抢救回来。”

姐姐爱美,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捡姐姐的穿,那时候什么流行我二婶就给我姐姐买什么。

“减肥”这个词,我也是最先从我姐那儿听来的,那是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她说,她要减肥,以前的裙子穿不上了。

所以,姐姐不会让自己死得不美。她竟然这么义无反顾地一点点体会着死亡。这是多么深的绝望。

“我二叔、二婶怎么样?”

我二叔、二婶特别“惯”着我这个姐姐,什么都给她买,什么都听她的。就算生活在一个城市,我姐姐想出去住,他们都把毕生的积蓄拿出来给她买房子。我不知道这样的父母,难道还会给孩子压力?但是我更不知道,他们将怎么面对我姐姐的离世。

在他们的心里,我姐姐就是掌中宝,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她走了,他们的后半生该怎么办?他们的希望呢?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你二叔倒挺冷静,忙前忙后地张罗后事,招待个人啥的。你二婶跟傻了似的,就呆呵呵在那儿坐着,也不说话。我觉得她平时精神就不太正常。这下,更得完。”

“妈,你别去劝他们了。劝不了。”

“是,我原来想去劝劝。但是你爸没让我去。你可别自杀啊,有啥想不开的呀!”

“嗯。我不死啊!妈,我挂了,这儿信号不好。”

“嗯。”妈妈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也挂了电话。

来这里三年了,三年发生了太多,也许在他们眼里我还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刚离开家时候的样子,但是现在的我早已经被生活打磨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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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那么让我措手不及,让我来不及跟他们说我的境遇,一切就发生了,然后结束了。

“姑娘,你到市里哪?”不知不觉窗外已然变得灯火阑珊,司机师傅问我去哪。对,我还没告诉他我去哪儿呢。

看向窗外有间酒吧,我说:“就停这儿吧!”

这个酒吧从门外往里看,五光十色的灯火晃动着,但是没有嘈杂的音乐,只是传来阵阵男子低沉的歌声。

我走了进去,在吧台前坐下。

酒吧吧台里的酒保跟我说着:“姑娘,一个人吗?”我抬头看向酒保,这个酒保看着不年轻了,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写着岁月和沧桑。这个酒吧老板居然找这样的人来当酒保,真不怕生意不好。

我回答到:“就我一个。”

这个城市连个能陪我喝酒的人都没有。

那人看我笑了笑,说:“喝点啥?”

“来瓶威士忌。”

酒上来了,我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像喝水一样。

这个酒一点也没有白酒烈,也没有啤酒涨肚,不知不觉一瓶已被我喝去大半。

我已经醉了,但是我觉得我没醉。

酒吧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酒保走出吧台,到我身边坐下。“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喝这么多,也不怕遇到坏人?”

“不是小姑娘了,也不怕遇到什么坏人。再说了我也没喝多。”

“别不承认了。来我这儿的人都喝不多。哈哈。来我这儿的人啊!都是有故事的人。你应该也是。有兴趣给我讲讲吗?”

“嗯?你这儿?你的酒吧?你是老板?”

“嗯。要不能有这么老的酒保?”

“我的事儿,为啥要告诉你。”

“因为你没人说!我看你又不是个能忍的人。跟我说说吧!我也不认识你,也不会散布你的秘密。总比你喝闷酒,在我这儿喝死了强。”

“死?呵呵。喝酒能喝死吗?那挺好,最起码心还挺痛快。要不自杀多难受啊!”说着,泪水夺眶而出。老板见我这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这么看着喝醉的我,哭诉着心中的悲哀。

“我姐姐自杀了。她才二十九岁,还没到三十呢!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她的父母是那么爱她,她怎么忍心丢下他们走。她怎么忍心丢下我走。”我哭得更绝望了,又干了一杯威士忌。

我继续哭诉道,可能是酒精释放了我压抑在内心良久的情绪,“生活怎么这么苦?怎么对我们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为什么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却又偏偏不能在一起?为什么阴奉阳违的势利小人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我们善待每一个人,却得到善待?为什么我们相信真爱,认真地去爱,却偏偏得不到真爱?为什么我认真工作依然被那下趋炎附势的小人挤兑得无路可走?为什么我当初努力考学,就为了摆脱这一切,怎么就偏偏摆脱不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善待生活,生活却不善待我们。”我哭诉得语无伦次,什么都瞎说一通,没有逻辑,啥也没有,哭诉完,我干完了瓶里最后的一点威士忌。然后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在一个宾馆里。衣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盖着被,躺在床上。宿醉让我的头很疼,我只记得昨天晚上,我到了一个酒吧,喝了很多酒。

我看了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完了,上班该迟到了。赶紧从床上,弹了起来。但是又突然想起来,昨天已经辞职了。我哪还有什么工作?月光的我,该拿什么付下月的房租,都不用想房租,距离我弹尽粮绝可能还有一个星期。我笑了笑,是自嘲的微笑,我必须得承担我装逼的后果。

起身,准备去洗把脸,我看到床头柜上有张纸条:“丫头,你庆幸吧!你昨天遇到的是我。生活再难,你也不可以丢盔卸甲。”

打开手机,有条领导发来的微信:“报表我替你做了,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假条补了。”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流。

记住,即使生活再难,你也不可以丢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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