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补一下昨日的邓石如作品的图片。
昨天我们最后讲到了蒋仁的代表作“真水无香”印,印款中记录了蒋仁的创作思维过程。创作思维过程,在古时一般由物起兴,经过神思、凝虑,蒋仁曾在另一方印“长留天地间”的印款中,更加透彻的论述由物感兴在创作思维中的意义。我们来看下印款中是如何说的。
文与可画竹胸有成竹,浓淡疏密,随手写去,自尔成局,其神理自足也。作印亦然,一印到手,意兴具至,下笔立就,神韵皆妙,可入高人之目,方为能事,不然直俗工耳。吉罗居士。
这里我们看到在创作过程中,在“意兴具至”时,创作的作品才能真正的“神韵皆妙”而“可入高人之目”。
我们看到浙派几位名家的这几方印章的印款,也包括其时的其他篆刻名家在印章的创作思维中,由触景而生情、引发创作灵感的因素,甚至由风声、涛声、观雪、畅饮等作为感物而引起的“神思”,与其他艺术类别,如诗、词、书、画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当然也有些独特的方式。
丁敬在“大吉羊”一印中,印侧印款记录了其创作的过程:
汉有“大吉羊宜用”,铭五字,旁作双鱼形。又有“吉羊”铭两字。昨从青雨处见“大吉羊”洗,铭三字,古色盎然,爱不释手,今背摹是印,未得形神毕肖也。梅农记。
这里作者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摩挲古器、玩赏古文字而触发,作为印章独有的创作契机,尤为特殊。
浙派篆刻家黄易亦有一方“纯章”印,印款云:
摩挲古泉,得此意趣。小松。
摩挲古玩,而注意到古器上的古文字,由此展开的想象,而形成的创作构思。尽管早在元代之时,吾丘衍便已经呼吁印人应当重视古器之上的古文字之美,但是当时的视角似乎仅仅停留在印人的古文字文化修养之上,清代中期的浙派印人则更加的直接,赏玩古器,品鉴文字而直接引发创作,这也是明清篆刻与之前印章的最大不同,更加的以实际的艺术创作出发,而不是理论上的论述。
摩挲也罢,展玩也罢,并不是与创作无关的审美活动,相反,是印人创作的一部分,既是情绪的酝酿,亦是构思的过程。这种由古代碑器铭文导致印人创作的审美取向也渐渐成为一种独特的印学审美观,即印外求印,此处暂时提及,后续还有单独的介绍。
除了摩挲古器、玩赏古文字,印章创作中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现象是印人还常常因为印材的独特而产生创作的欲望,使情绪升华,并由此而产生印章的独特意象。我们来看看其时与浙派齐名的邓派的邓石如的一方名作“江流有声断岸千尺”的印款:
一顽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楼无事,秋意淑怀,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炉。顷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图,恍若见苏髯先生泛于苍茫烟水间。噫,化工之巧也如斯夫!兰泉居士吾友也,节《赤壁赋》八字篆于石赠之。邓琰又记,图之石壁如此云。
印人因为佳石温润可爱而引起创作的例子数不胜数,此处没有举浙派名家的作品,主要是因为邓石如此作的印谱较为清晰,亦可以看到其时篆刻家虽然流派不同,但是在创作中有许多相似之处。还有个原因是邓石如此处是以一方不佳之“顽石”而引发的创作,但依然可以看到印材对印人创作的重要。“神与物游”,“触物寓情”的创作,邓石如在偶尔之游戏中,发现苏东坡《赤壁赋》中之意境,并即兴创作此方印作。自称这是“化工之巧”,其实这夺之造化的构思,反映了印材在某种程度上引发灵感的事实。更有价值的是,作者将这段获得灵感的过程刻于边款,使观赏者与作者共同展开想象的翅膀,因而更增加了这方印作审美意象的丰富内涵。这也是篆刻从实用工具到一门艺术门类的关键。
我们花了两期来说明,其中“感物”是印人艺术创作的第一扇门户,由此而引发的创作灵感,继而想象的飞腾,构思的深化,情感的渗透,形象的孕育。这一系列的创作思维活动,充分反映了印章艺术的审美特征。也正是由于对印款的重视,是我们获得了第一手的资料,可以真切的感受这些名家的创作过程。这些边款对理解印章艺术的美学内涵无疑是十分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