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最晚在殷商时期已经大得人心,帝辛(纣)或许并未“酒池肉林”,但这极具画面感的描述太伊甸园了……
酒香飘过几千年,喝酒人的故事也流传下来。姿态各异,内心戏更是十足。
如果让你选,愿与谁对饮?
一、醉耶非耶?——曹操
不管是青梅煮酒论英雄,还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曹操的醉,顶多算个微醺吧,有个姿态,借酒说个话儿,表个情。
你可有心与我争天下?天下能人,都来帮我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代枭雄,多疑然亦有深情,有性情;文可做赋,武可统兵,志在天下。与其对饮,你可想好了,要聊什么?
二、狂放之下的哀伤——李白
李白是诗仙,也是酒仙。
他的醉,根本没必要装。只有醉中,才能暂时忘却宿命的铁腕。血脉和才气让他不甘,但隐晦的出身,牢牢地掌握着一切。
他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但他做了,给高高在上的帝王写诗取悦美人,清平调。
李白的诗里,少有儿女之情,即便是咏及女子,多以悲悯之心:“素手抽针冷,哪堪把剪刀。”诗人是敏感的,能关注到冬夜里女子裁缝时心冷手冷,怎么可能感知不到自己曲意逢迎时的屈辱?
一展抱负,比及姜尚伊尹;前路茫茫,心无所往。
有多强韧的心,多潇洒的性情,才能一路承受,一路高歌。
他徘徊,说:“但愿长醉不复醒。”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潇洒剑客,他是诗才无人可企及的“谪仙人”,他游历天下,他遍交朋友。他的飘逸世人都懂,他无法言说的哀伤,又谁能抚慰?
三、质朴的温暖——杜甫
杜甫出身好,但生不逢时,一生颠沛,战乱流离。游历多年,困顿有时。知生计之艰难,但从不忘入世之责任。
杜甫的这杯酒,大概粗陶村酿,但馥郁而暖心,足以慰风尘。
他明白一切离乱的真实与冷酷,也更懂相逢和岁月。
拭去眼角的泪花,明天依然会“为了理想而努力”。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他是个知人间疾苦,晓人生多艰的人。举杯对饮,大概会问问你过得好不好,想要的是否已得到。你不用准备,俩人也能聊挺好。
四、颠沛亦从容——苏轼
苏东坡那份从容与旷达,至真至纯。
他科举应试的时候,全天下人都拿他当未来的“太平宰相”;他的诗词、散文、书法、绘画,冠绝一时。
然而,偶像光环再美,也挡不住现实的残酷。身陷囹圄,几近送命;一贬再贬,王安石、司马光哪派上台都排挤他。有他那样的境遇,还能有他那样的诗句,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他以酒酹江月,只说:人生如梦。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他多才,幽默,会生活,有情调。更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有办法让生活更多乐趣。他的坚韧大气,好像不管多少变故,日子也不会无限跌落——他托得住。与其对饮,你的伤感会变得轻松,你的忧虑会转成笑意。
五、急转直下的人生——柳永
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在当时,柳永该是最知名的流行音乐人。
但那时候,最有前途的,是科举啊!考是也考过,但架不住屡试不中。皇上指示:“且去填词。”
心碎的声音落了一地,世间多了动听的歌词。
他与佳人执手相对,只感慨:“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无处安放的情怀啊!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假如你有机会和大众情人“柳七”共饮,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子羡慕得发疯。酒能喝到什么份上,自己把握吧!
六、一问千年——白居易
《琵琶行》有酒,“醉不成欢”;《长恨歌》有酒,“玉楼宴罢醉和春”。
这两首长诗,和白居易一样在诗歌的世界里熠熠生辉。但有一首短诗,却更加意味悠长,轻灵活泼。
每当冬日有雪的黄昏,不知道这首诗从多少唇间流出,又成就多少暖烘烘的相聚。
他的笑意随炉火飘摇,家酿在杯中微颤:“与君一醉一陶然。” 纵江湖风雨,还有菊家黄酿。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如果他在对面坐下,你可举杯说:“不如来饮酒?”(白居易曾做《不如来饮酒七首》)然后,他大概会借着别人的故事,讲着自己的话。青云红尘皆不入,一切尽在这杯酒。
每个喝酒的人,怀着各自的心事。
重要的不是酒,而是人生。不可轻易道处,皆在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