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良将柳梦梅引到梅花庵之后,开了些调理治病的药便离开了。虽不是药到病除,可也逐渐好转。今日病情好转,柳梦梅呆坐房中甚是无聊,便去了庵堂之中,可巧石道姑正在收拾庵堂,简单朴素的庵堂倒也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石道姑见秀才来了,停下手中的活儿,道:“秀才安稳?”
“有劳道姑挂念,已经大好了。整日屋中闲坐,有些无聊。偌大的梅花观,可有亭园可供歇息?”
“庵堂之后有花园一座,虽然亭榭荒芜,但颇有闲花点缀,秀才大可前去散心解闷,只是可不许伤心。”
“怎么会伤心?”
“话是这么说,你自去游园便是了。从西廊转画墙,百步之外,便是篱门,半里之遥,皆为池馆。基金请玩赏,竟日逗留亦可,只是老身有事在身,不便做陪。”
“既有后花园可供消遣,小生便去了。”
秀才走走停停,转过了西廊,看到了一个葱翠的篱门,只是可惜这篱门倒了半架,张眼望去,四面花色妖娆,只是周遭的围墙实在让人不忍心观看,让人有物是人非之感。园中久久无人打理,花枝横卧台阶,翠苔遍长青階,荒草亦成鸟窠,唯有园中流水一如往日。只是在知晓梅花观成因之后,不禁好奇,这梅花庵怎得如此大?既然如此之大,此处未有战火,怎么会荒芜至此?
园中假山反而在这满园苍翠娇红的衬托之下愈发显眼了,便忍不住走了过去,观望之间,忽见假山靠水的一侧,不显眼之处竟有一个匣子,于是背靠假山,小心翼翼的捡了回来。待回到安全地带,不甚踩到假山边的小石子,滑了一跤,手中的小匣子也因此而摔开了。这突然而来的声响引起了秀才的注意,原来这是一个檀香小匣,调出来的却是一个卷轴,看那材质不像普通人家的东西。
打开一看,竟是一张描摹精致的观世音喜像,秀才连忙虔诚的一脸歉疚,念着善哉善哉。只是,这画像也不像是梅花观之物,见了这嬉笑的观音,秀才也被勾了魂儿去,想着把它放在自个儿书房,日日顶礼膜拜,总比埋没在此处好多了。想到这里,秀才再也无心逛园了,安置好了画像,未及细看,总感觉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却又假装无事般的晃到了庵堂,石道姑此时正在念经,他上前道:“姑姑,你说不准伤心,可去了那园子,怎不令人伤心,你可另给我寻个不伤心的去处吧。”
惹得道姑哈哈大笑,笑罢却心中黯然,看了眼供在眼前的神位,想当初,那女孩儿也是游春园伤了心,不然……心中叹气一番。
只可惜,拾画之后,连日阴雨,连带着屋中也是潮湿不已,那画像拾自水边本有些潮气,为更好的保护画像,柳梦梅这个呆秀才竟然几日未曾打开画像。旬日过后,风和日丽,实在忍不住了,打开画像观摩一番。
秀才看着,忍不住念叨:“秋影挂银河,展天身自在波,诸般好像能停妥,真补陀,海南遇他,怎威光不上莲花?再延俄,湘裙直下,一对小凌波?”一时惊了,顾不上念文绉绉的句子了,怎么观音也是小脚?
思来想去,这画中人,非观音,非嫦娥,可是人间怎会有这般绝色的女子?仔细瞧瞧,更加惊愕,这画中人似乎曾相识。这画像不知是画工临的,还是美人自手描的?琢磨来琢磨去,这样的画像绝对不是一般画师能画出来的,肯定是美人自己画的,只是她如今在哪儿呢?
又仔细看看,发现边上有数行小字,边看边念: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他年傍得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柳梦梅越读越惊奇,“不在梅边在柳边”,西蜀岭南路远迢迢,怎得她竟然知道有我柳梦梅这么个人?不然怎会在自个儿的画像上题上我的名字呢?数年前梦里有个小姐,说我遇到她才是发迹之期,而今我赴京途中,却遇到了这么一幅画像?奇哉!奇哉!
心喜之余,可是那小姐也一直待我来呢?可怎生才见到他呢?叫人好不苦恼。
如此想来,好像那画中小姐已是他的人儿一般,一时痴看不已,看她笑脸盈盈,看她顾盼生姿,可是看小生呢?
又一看,她的手中,怎么握着半枝青梅在手,边上又倚着棵柳树,就像小姐与他自己站在那里一般,手中又牵着自己的手一样?
如此想来,柳梦梅更痴了,“小娘子画似崔征,诗如苏惠,行书直逼卫夫人,小子虽则典雅,可是与他却也欠缺了些,这世间女儿,竟有这般风采,实在是可敬可爱!” 穆然相逢,不如题诗一首?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丹青妙处却天然,不是天仙即地仙。
欲傍蟾宫人近远,恰些春在柳梅边。
题完此诗,欣赏片刻,想那小姐,会写诗,会作画,秀丽江山,有此人唱和,倒也是美事一桩。想着想着,似乎那小姐真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柳梦梅竟然对这那话深情款款的呼喊“小姐!小姐!”“姐姐!姐姐!”“美人!美人!”一声接着一声,如若有人在侧,还当是个登徒子,逼迫某位小姐呢!
听说如果日日念想某个人,那人就会喷嚏连连,不知我日日夜夜供着她,叫着她,那小姐可会打喷嚏呢?
又想着自己孤单在此,有她陪着,到也不怕了。
这般想着,那柳梦梅每日读书之余,竟也勤快,日日供奉着画像,日日呼唤着画中美人。倒也是痴心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