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小城天边微白时我醒来,厚重老旧的银灰色窗帘隔开阳台和寝室,一点光不肯放进来。床尾面对的门外刚好有人走过,感应灯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我的床沿。室友还在睡,我蹑手蹑脚的下床,身上唯一的光也随着双脚落地被黑暗掩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走到阳台门边,撩开碍事的帘,门上的雾气经过一夜凝成水珠顺着门框滑下,积成一小滩水孤零零的靠在墙根边上。缓缓推开门,不少雾珠急急的跳进那滩水。天白了快一半,后山上远处的树算得上葱郁,只是不长在一起,树与树之间被半人高的杂草隔开,看着总有些奇怪。山脚的树倒是有成排的,可惜小城的春来得晚,那成排的树瘦的只剩下细白的枝干,在未全亮的天空下,覆在上面的空气都冷冷的。苍茫感滚滚袭来,我更像站在荒芜的戈壁,而不是温婉的江南水乡。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安静的寝室,突然回忆起半年前的经历。我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得不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目送室友上了公交,回寝室的路上,小城潮湿的海风和空气混杂在一起,让太阳发出的光热好像堵住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呼吸都因为压抑而费力,闷热真让人不好受。送别的路上感觉明明还没这么差劲。寝室面阴,开门瞬间袭来的凉意终于把心里的焦虑冲淡了些。我扫了一眼安静的屋子,每个人的桌上都异常的整齐,书架上斜倒的书被扶起来,随手一放的化妆品们的瓶瓶罐罐被堆在一角笔直的站立着。我拉开椅子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间刺耳得异常。
工作算不上忙碌,早晨出门,下午回来。日复一日,每天醒来或是入睡,都能听到行李箱从门前划过的声音;每次推门而入,都是自己的呼吸声。有一种感觉每天都在滋生,伴随着每一次钥匙插入锁芯把门打开,我死死地压住它,不让它冲进脑中将我击败。暑假过半,公司聚餐,回来已是深夜,海风终于学会拂去炎热,打在身上微凉,我拿出钥匙,插入锁芯,开门,又是一阵凉。
如愿买到回家的机票是在距开学只剩两周的时候,我的行李箱也划过一扇扇紧紧关闭的门,路上擦肩而过的是陆续返校的人们,小岛上的这座学校又渐渐充满生机。我的老板以此为由让我待到暑假结束。我强硬的态度将他打败,而将我打败的,是堆积了大半个暑假的凉,在那一晚随着身体里的血液一起涌向脑尖。
不得不承认,我一度十分享受这种一个人的所谓自由,但是时间一长,它更像一颗颗沙粒,慢慢把我带到荒漠,想要张嘴说话,身边只有无尽的黄沙。在空无一人的寝室,我不止一次的难过却哭不出来,找到人倾诉却无话可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工作还算顺利,也没有身处于危险之中。至今我依旧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和句子来描述那种在那段时间里疯狂生长的感觉,不止是“孤单”这么简单,但我渐渐认识到,有无数的人在类似北京上海的城市里,一间间隔开的小房子里,和我感同身受。
走回寝室,室友已醒,简单收拾一番,我们一齐陷入上课的人海,一路无话,这样简单的陪伴,却是我不敢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