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休息在家,却在为一家人想吃什么发愁。
天热了,南瓜绿豆汤吧,好久没吃过了。儿子建议。
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到市场备材料。
绿豆在蓝蓝火焰上的瓦罐里嗤嗤啦啦地跳着舞 ,汤色已成豆绿,淡淡的豆香已溢出来。黄澄澄的海南瓜,皮肉虽硬,但沉淀的淀粉和糖分也高。切块放入瓦罐里,盖上盖,不到五分钟,盖子就被热气掀得“噗嗤噗嗤”地直响。
十多分钟的功夫,一颗颗绿茵茵的豆 ,肚子已翻出鱼白;原来板实的南瓜,遇到沸腾的水,与绿豆相伴 ,已经变得温和柔软,它们相互渗透融合在一起,金黄夹绿,盛在白玉大碗里,色香味俱佳,实在诱人。
一碗南瓜汤,承载着老去的时光,也盛溢着化不开的乡愁。
今天又是母亲节了。妈妈,您在美丽的天堂还好吗?还记得三十年前那个母亲节,那一碗南瓜汤吗?
三十年了。母亲。今天,多想您依然还坐在故乡的老屋里喝着南瓜汤,笑盈盈的样子。多想!
那年五月,已是临近高考。周末是母亲节,该回家看看。我和同学出了校门,各自都想着去给自己的妈妈买礼物。
当我满面春风地回到家,已是中午时分。相比外面的灿烂阳光,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暗,有些深寂。屋子中间,四根长条木凳,围在一个大方木餐桌的四方。从我记事起,这餐桌和凳子就一直在这堂屋里。年深日久,我已长大,而桌凳,已经油漆斑驳,露出无奈的沧桑来。
母亲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短汗衫,正坐在一根长条凳上,背对着堂屋门。她背脊弯驼着,一个人埋着头,静悄悄的。
远远的, 我第一眼看见母亲孤独的背影,见那冷冷清清的情景,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凄凉和酸楚与怜惜: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她们都离开了这个老屋,另筑小巢,过各人的小日子去了。只有我这个最小的女儿,还依傍在母亲的身边。
我是该考个好学校远走高飞呢?还是该踏踏实实地待在这个乡村的家里陪着母亲?这让我心里充满矛盾和纠结。
“妈妈,我回来啦!”
母亲听得我的呼唤,喜出望外。她连忙站起身来迎接我。我看看桌上:一碗绿豆南瓜汤,一盘炒空心菜,一碗米饭 ,还冒着热气。
“小丫 ,没吃饭吧?”母亲一边问我,一边赶快去灶屋給我拿碗筷盛饭。
“今天星期天啦?你看我这记性。”听得母亲在灶屋里忙着问,又自言自语似的 :“唉…人老啦。”
“嗯,今天星期天了。”我一边放书包,一边答应。
“忙着山上的活路,搞忘了今天星期天你要回来了。我应该给你煮一点腊肉吃的。”母亲笑盈盈地望着我 ,满脸歉疚:“要不我马上去煮点儿?”
“妈妈,这就不煮了嘛,晚上我来煮。” 我闻到那软烂的绿豆南瓜汤的甜味儿、米饭的清香,看着那绿油油的蔬菜, 已是饥肠辘辘。南瓜和绿豆都是母亲自己种的,南瓜的甜和绿豆的香组合成最本真的汤,夏天喝是再清爽不过的了,消暑解渴 。最抚人心的人间烟火味,在南瓜汤里氤氲、升腾。从小就吃惯了母亲做的饭菜,那情那景那味,如袅袅升起的炊烟 ,看得见、摸得着,亲切自然,至今难忘。
母亲问起我在学校的情况,以及要高考的事儿,说今晚要多煮一点腊肉和鸡蛋,明早带到学校里加餐。读书用脑力,要加强营养才行。
饭后,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双手递给母亲。“妈妈, 节日快乐!”
“这是啥哦?啥节日啊?”母亲怔住了,一脸的懵。
“今天母亲节哩,妈妈。”
“还有母亲节这个节啊?没听说过喃?”母亲又开心的笑开了。
“这是一个夹发髻的,您看,好看不?”我帮母亲梳一梳头,拢一拢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盘一个发髻,把发髻卡给她夹上。好看,大小还刚好合适。
我发现,母亲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稀疏了好多,还夹杂着一些长长的白发;看到她已经被乡村肩挑背磨的生活压弯的佝偻背脊,看到她被常年孤苦的日子暗淡了的容颜,我仿佛也看到了多年后自己的模样。
我要考学校远走高飞,我要带母亲走出这个穷困落后的乡村。那一刻,我心里暗暗坚定地下了决心,没有一点儿犹疑。
后来,我如愿离开贫苦的乡村远走高飞了。一年又一年,时代进程的轰鸣声已割裂了许多村庄的树木,惊飞了许多无法筑巢的鸟儿。 而母亲,却一如扎根在那荒凉老家的一根孤独树桩,再已无法挪动她已经老固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