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26倾城之恋】
第一炉香
l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
l薇龙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把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枝桠杈里做了巢。
l那块长方形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洒上些晓露,碧绿的,绿得有些牛气。
l薇龙只看见她的侧影,眼睛直瞪瞪的一点面部表情也没有,像泥制的面具。
l其中唯有一个人,他眼光灼灼看了半晌,威龙便像汽水加了柠檬汁,咕嘟咕嘟冒酸泡儿。
l黑郁郁的山坡上,乌沉沉的风卷着白辣辣的雨,一阵急似一阵,把那雨点挤成车轮大的团儿,在汽车头上的灯光的扫射中,像白绣球似的滚动。遍山的肥树也弯着腰缩成一团,像绿绣球,跟在白绣球的后面滚。
第二炉香
l在这图书馆的昏黄的一叫,堆着几百年的书——都是人的故事,可是没有人的气味,悠长的年月,给它们熏上了书卷的寒香。这里是感情的冷藏室。
l睁开一双空落落的蓝灰的大眼睛,入了迷死的凝视着地上的电风扇,断断续续说道......
l用不着看着。她的脸庞和身段上每一个微细的雕镂线条,他都是熟悉的——熟悉的。同时又有点渺茫,仿佛她是他前生画的一张图——不,他想画而没画成的一张图。现在他前生所做的这个梦向他缓缓走过来。裹着银白色的纱,云里雾里,向他走来了。走过了玫瑰色的窗,她便成了玫瑰色;走过蓝色的窗子,她变了蓝色;走过金黄色的窗,她和她的头发燃烧起来了。她隔着喜纱向他微笑着,像玻璃纸包扎着的一个贵重的大洋娃娃,我在一堆卷曲的小白纸条里。
l一个觉得比死还难受的人,对于随便谁都不负任何的责任。
茉莉香片
l山路转了一个弯,豁然开朗,露出整个的天与海。路旁有一片悬空的平坦的山,围了一圈半圆形的铁栏杆。
心经
l背后是空旷的蓝绿色的天,蓝得一点渣子也没有。
l海立向她看了一眼,又向阳台看了一眼。
l天黑了,忽然下起雨来。那雨势来得猛,哗哗泼到地上,地上起了一层白烟。
封锁
l这庞大的城市在阳光里盹着了,重重的把头搁在人们肩上。
l悠久的歌从一个世纪唱到下一个世纪。
l她穿着一件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深蓝与白,很有点讣闻的风味。她携着一把蓝白格子小遮阳伞。头发梳成千篇一律的式样,唯恐唤起公众的注意。然而她实在没有过分触目的危险。她长得不难看,可是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脸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松弛的,没有轮廓。
l“我简直不懂我为什么天天到了时候就回家去。回哪儿去?实际上我是无家可归的。”
l在宗桢眼中,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l宗桢断定了翠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像冬天里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你不要她,她就悄悄飘散了。
l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点,一点一点连成虚线,切断时间与空间。
l整个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倾城之恋
l柳原靠在墙上,流苏也靠在墙上,一眼望去那墙极高,望不见边。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她的脸托在墙上,反衬着,也变了样——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l我起初倒是觉得不安,仿佛下楼梯的时候踏空了一级死的。
l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l像牙医的电钻,直戳进灵魂的深处。
l正在这当口,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的世界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子,啪地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
l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连环套
l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
l是清莹的蓝色的夜,然而这里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同情与了解,虽然他们都是年轻美貌的,也贪恋着彼此的美貌与年轻,也在一起生过孩子。
l沉甸甸坐在她肩头的,是一块不通人情的肉,小肉儿......紧接着小孩,她自己也是单纯的肉,女肉,没多少人气。
一本书就被我这么三言两语摘抄了。一是源于生活的信手拈来的比喻,二是埋下的思想的种子。喜欢“女肉”这个形象贴切的词语。2015.12.27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