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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二零零三年的九月十九号是我们重叠相交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日子。安娜一年级时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即她弟弟出生的日子。
那天我们一家早早起床,送我早上六点钟入院,然后孩子他爸送安娜去学校,再赶回医院陪我八点半进了产房。
听医生说剖腹产从肚子往里一路到子宫要切入七层皮肉筋络,但是我敢说所有的准妈妈们在产台上都具有誓死如归的勇气。我也毫不例外。因为只是下身麻醉,我当时大脑清醒,至今对那手术刀切入肚皮时咔嚓咔嚓的声音也记忆犹新,还记得当时身上一片冰凉全无知觉,心中却温暖如春,充满期待。
很快,艾伦,我们家神奇的新生命被医生从我肚子里取出来,护士利索地把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包好,交到他爸爸手里。我只记得眼前一亮,是生命的红。艾伦的爸爸抱着儿子时的笑容可以融化三尺寒冰,他对我说,“我们的儿子,居然连一个脚趾头也不少,也不多,这么完美的儿子。” 现在听那话可能觉得好笑,其实直到孩子落地的哪一刻,哪个父母的心不是半悬着,总担心孩子会有点什么偏差的。
那一瞬间,直到永远,我们都为这生命的美妙神奇无比感动。
我记得我从手术室被推回病房时,因为大量失血,全身冷得发抖。护士把病床加热,又给我盖上厚厚的毯子,我冰冷的身体里激荡着一颗无比快乐的心。接下来的时光,麻醉的药性渐渐退去,身体开始撕碎般疼痛,但是那是人世间最值得的痛,因为我的痛完全被躺在我儿子身边的喜悦所淹没。
艾伦于我,和他姐姐一样,是这世上最神奇的尤物,他们让我心中多么骄傲我曾经有过这样对新生命的付出,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对儿女第一次奋不顾身的付出。
那天安娜只上了半天课,她中午到我病房,无比幸福自豪地抱着弟弟照的第一张照片是他们十三年来亲密无间的姐弟情的第一个见证。
(那张照片以后补上,这是艾伦出生第二天的照片)
八.
自从艾伦出生的第一天起,他就是我们家所有人包括我家阿姨的宝贝。安娜和艾伦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在英文里被称为“half siblings" ,即“半姐弟”。艾伦的爸爸有一次不小心对安娜说艾伦是她的“半弟”,被我当即改正。虽然当时我带着笑容,语调却不容置疑,我说,“如果艾伦是安娜的半个弟弟,那该是哪一半呢?剩下一半是谁的弟弟呢?” 我还特意强调说以后谁也不许这么称呼。
我不由得想起初为人妇看《廊桥遗梦》时的心愿,于是便当着孩子父亲的面搂着安娜对她说,“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把弟弟当成世上最亲的人,比爸爸妈妈都还亲”。我告诉安娜,父母会先于弟弟离她而去,她的人生里,姐弟俩可以相伴走最长的路,有了弟弟的爱,她将不会孤单。
安娜从小就很懂事,我几乎和她无话不谈,可以算得上忘年交。安娜对弟弟的关爱和保护给我人生难以言表的欣慰和骄傲。欣慰之余我也一直琢磨,为什么安娜不但从一开始就不嫉妒父母给艾伦的宠爱,而自己更是像个小妈妈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艾伦的生活里。安娜对弟弟的爱,会让我想起我母亲对我的爱,纯洁无私,无怨无悔。
后来我渐渐明白,小小的孩子也像我们大人,心中充满了爱和被爱的需求,也充满了安全和恐惧交替的情感。安娜能毫无保留地爱弟弟的根本原因也许是两重性的:一方面,安娜从出生那一刻起所得到的爱给了她爱的能力;而另一方面,从两三岁起因家庭变故给她人生造成的不稳定因素使她有了更深的对爱的需求,甚至是对给予爱的需求。
安娜自身心里的安全感来自于她生命里所有爱她的人,包括她的两个父亲。那种爱不一定是因为血脉传承的必然,也不是通过给她买玩具衣服来表现,更无法用聚少离多的时间来衡量,但是聪慧的孩子是有感觉的,无论到哪里,无论爱她的人表达方式如何,她知道自己被深深地爱着。同时,年幼的安娜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不断地与爱她的人和环境告别分离,直到有了弟弟后,我们的家又变得真正像个完整的家,而从那时起,她的心才开始在美国的异土生根发芽。
如果我说是艾伦给了安娜有记忆后的童年最温馨的家的感觉,这一点也不夸张。
而对我来说,我们走过了千山万水,我的一双儿女在哪里,那里就是我心里的家。
(这组图是艾伦满月时照的。今天翻出来,安娜几乎流泪,说,“妈妈,你看我和艾伦延续至今的床上对话的习惯始于艾伦呱呱落地的第一天。我亲爱的弟弟,他多么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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