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Thomas Zimmer
来源：Democracy Americana
原文链接：https://thomaszimmer.substack.com/p/elite-acquiescence-and-treacherous
11月15日，《纽约时报》发表了题为《针对特朗普的刑事案件（因为他的胜选）走向结束》的特邀文章。当然，“让我们不要让特朗普为他猖獗的腐败和犯罪行为负责”这类文章也有很多。在右翼，任何动员司法系统的企图都被视为根本不合法的政治迫害而遭到拒绝。在中间派和左翼，争论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但实际上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和“只是一个愚蠢的分心，因为特朗普是一个必须在投票箱中击败的政治问题”之间摇摆不定。
但这个最新的例子仍然引人注目，因为作者托马斯·戈德斯坦（Thomas Goldstein）拥有精英律师界的最高资历。他曾是最高法院的明星诉讼律师，在最高法院为许多案件辩护。2002年，他和他的妻子创办了SCOTUSblog，这个博客在塑造对最高法院的报道和看法方面非常有影响力，尤其是在自由派观察家和评论员中，并获得了各种著名奖项。几十年来，戈德斯坦一直与民主党高层政治有联系。事实上，他的这篇文章是写给“我的民主党同僚”的，戈德斯坦正试图说服他们，对特朗普的所有刑事起诉都必须立即停止。
奇怪的是，这位精英自由派律师根本没有提供任何法律论据。相反，他声称“民主对这些起诉的最终裁决是由选举日的选民做出的。”你是否意识到，这次选举是一场关于唐纳德·特朗普是否应该被起诉的公投，而赢得这样的公投，即使是微弱的优势，也意味着你的所有犯罪活动都必须从你的记录中抹去？有趣!
还有更多的来源。“美国民主的核心支柱是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听起来不错。然而，戈德斯坦还没有说完：“但特朗普不是一个普通人”。啊，法治的“非普通人”例外。这与MAGA的宣传没有什么区别：特朗普，人民的保护官（注：古罗马时期向平民开放制约元老院权力的职位），绝不能受到微不足道的法律的阻碍。戈德斯坦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宣称，针对特朗普的案件根本不是由“法律理论和证据”驱动的，而是“由政治和对特朗普的仇恨驱动的”。纽约的案子是由曼哈顿选出的检察官提起的，那里有80%以上的选民把票投给了哈里斯。”这正是特朗普自己所追求的攻击路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政治闹剧，在一个“自由”的地方进行起诉从根本上说是非法的。
最后是一个奇怪但在这一点上并不令人意外的高潮：对我们这些“永远相信驳回指控会让特朗普逃脱罪行”的傻瓜和愚蠢的傻瓜来说，戈德斯坦解释说，宪法“不关心保留几个刑事案件”。它关系到拥有一个能够在几个世纪内维系我们的民主的政府体系。”为了拯救民主，我们必须让犯罪的煽动家废除它！煤气灯的废话，包装成明智的建议。没有人能像法律机构和那些被认为是严肃的、往往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由主义”法律评论人士那样，体现出整个系统在让特朗普承担责任、捍卫民主自治免受威权主义冲击方面的失败。
直接驳斥这篇文章当然更容易，如果选举以来没有那么多令人担忧的迹象表明我们名义上的反MAGA精英们正在选择适应权力、默许和先发制人的服从的话。
例如，在联邦党人协会组织的安东宁·斯卡利亚（注：已故前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纪念晚宴上，退休的自由派最高法院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Stephen Breyer）与保守派大法官尼尔·戈萨奇（Neil Gorsuch）坐下来愉快地聊天。让我们都成为朋友（并为保守的法律运动提供合法性，该运动几十年来一直是反对民主多元化的动员力量的先锋），对吗？这似乎是MSNBC的早间新闻脱口秀节目《早安乔》（Morning Joe）的主持人乔·斯卡伯勒（Joe Scarborough）和他的妻子米卡·布雷津斯基（Mika Brezinski）的座右铭。
斯卡伯勒是一名保守派和前共和党国会议员（正是MSNBC坚持让这种观点成为其旗舰节目的领导者，以便证明其“严肃”的资格）。但他多年来一直公开与特朗普不和，这使他成为美国最著名的反特朗普保守派之一。然而，本周早些时候，斯卡伯勒和布列津斯基去了海湖庄园亲吻国王的脚——或者说，“重启沟通”，不好意思。你相信吗，当他们回来时，他们带来了好消息：特朗普“似乎有兴趣与民主党人找到共同点”，他们在电视上宣称——他最终会成为伟大的团结者吗？电视主持人可以做白日梦，不是吗？
我猜一些即将成为反对党的领导人看到了这一切，决定他们也不想这么反对。例如，科罗拉多州州长贾里德·波利斯（Jared Polis）在前推特上宣布，他“对当选总统将任命小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Kennedy Jr.）为下一任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部长的消息感到兴奋”。这可能会让你感到惊讶，考虑到肯尼迪是一个反疫苗的阴谋主义极端分子，他在那个位置上可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啊，让民主党州长波利斯向你解释一下，他真的很期待“与他合作，通过“撼动卫生与公共服务部和美国食药监”和“挑战大型制药公司”，让美国再次健康起来”。谁说两党合作已死！
波利斯也不是特例。特拉华州参议员克里斯·库恩斯（Chris Coons）在福克斯新闻上赞扬了马斯克和特朗普的支持者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你和我可能会认为他们的计划会彻底摧毁州政府的能力，通过取消所有的消费者、金融和环境保护，在很多方面极大地伤害美国人——但库恩斯更清楚：“他们可以节省数百亿甚至数千亿美元，这取决于计划的结构和他们的做法。这可能是一项建设性的事业，应该受到欢迎。”
与此同时，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和民主党核心小组领袖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已经开始不想再反击MAGA的过度行为了。特朗普提名了一大批残忍而不合格的极端分子担任其政府的关键职位后，杰弗里斯如何应对？“一切都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杰弗里斯宣称。他不想谈这件事。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这还不包括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人显然会因为无能和/或极端主义而造成巨大的破坏。
最后，还有现任总统拜登本人。大选一周后，拜登在白宫欢迎特朗普。这是传统，特朗普在2020年没有遵守的传统。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次会面看起来是如此友好，充满微笑。不仅仅是在椭圆形办公室，总统、第一夫人、当选总统和前总统也抽出时间合影留影：在外面，在国家首都阳光明媚的一天，所有人都微笑着。如果真的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拜登一家就不会这么做了，对吧？如果当选总统真的是对美国民主的严重威胁？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非，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是，反对MAGA的精英们决定安抚而不是抵抗？
其中一些问题很难回答，而另一些则不应该这么难
对于有影响力的人应该如何处理、对待和对抗即将到来的特朗普政权这个问题，没有一个简单、普遍适用的答案。抛开规范和先例的问题不谈，因为我们正处于一个相当前所未有的局面，需要采取一些“正常”反应以外的措施。但是，例如，如果现任政府选择彻底破坏并制定焦土战略，它肯定会损害数百万美国人依赖于一个正常运作的国家的领域的政府。不过话说回来，当继任政权计划在第一天实施暴力大规模驱逐出境，以及其他许多危险的事情时，“我们将帮助我们的继任者开始行动”这种照旧的做法也完全不足以作为一种普遍的回应。
对于如何应对新一届政府这个问题，不能有一个统一答案的另一个原因是，人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承担着不同的责任。例如，我经常与欧洲政治家和外交官交谈。即使他们完全同意我对特朗普政权的评估（一个很大的“如果”），他们也很难进入全面抵抗模式，考虑到他们的任务是找出一种方法来处理与地球上最强大的政府的关系，而这个政府很快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说了这么多，让我们最大限度地明确一点：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完全没有必要的微笑聊天，然后在白宫里友好地拍照，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定要为这件事生气吗？这当然值得关注。这些不是一些愚蠢的次要情节。这种迁就和默许的鼓声使特朗普政权合法化。这是正常的信号。如果民主党领导人和自由派精英在继续正常政治的同时表现得友好，情况会有多糟糕？
如果那些名义上肩负着反对特朗普主义和捍卫宪政的人都不愿费心改变一下，那么指望那些不拿薪水、关注政治、有自己生活需要担心的人把这视为紧急情况，就不公平了。当强大的民主党人和自由党人与特朗普亲密接触时，他们会使任何严重形式的抵抗，任何超出“正常”反对的行为都失去合法性。现代国家和社会是极其复杂的生物，任何专制政权实际上都很难让它们听话。但现在，特朗普主义者得到了精英们的大力支持，他们先发制人地发出顺从和服从的信号。
为什么自由派精英默许特朗普
这种立即默许的背后是什么？在上述所有例子中，我们看到的不是只关心利润的商业精英，也不是渴望废除任何形式的监管并检查自己冲动的科技巨头。我们正在研究那些没有投票给特朗普的人——他们甚至不像许多精英职位上的自我关注的“温和派”和“中间派”那样对他持不可知论态度，这些人可能认为特朗普有点极端，但无论如何肯定愿意与他共同事业，因为他们相信激进的“觉醒的”左派是对美国应该有的方式的严重威胁。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在那些声称强烈反对特朗普的人中，我们看到了如此多对威权权力的条件反射性妥协？
这些都不是新鲜事。自奥巴马时代以来，一种明显的不对称一直是美国政治的特征：尽管共和党人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们认为民主党的治理从根本上是非法的，但一些建制派民主党人坚持要表现得好像政治仍有可能正常运转，回归“常态”迫在眉睫。
这里当然有策略因素——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称之为排名机会主义。我毫不怀疑，当参议员库恩斯在福克斯新闻上承认他对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可能提出的方案感到兴奋时，他认为这是一种利用普遍存在的反政府情绪的聪明、精明的做法。当哈基姆·杰弗里斯拒绝“分心”时，他可能希望这种“我们是房间里的成年人”的姿态会得到美国公众的回报，尽管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选民真的不关心抽象的程序和规范。
然而，这不仅仅是一种战术上的考量。民主党领导人似乎真诚地相信，他们必须是维护规范的人——他们是两党合作和“团结”政治福音的真正信徒。一个重要的解释因素是许多民主党领导人年事已高。他们是在一个非常不同的政治环境中出现的，当时有一个既定的党内合作规范，实际上国会中有很多两党合作。拜登本人就是一个很有启发意义的例子：他当然怀念那个过去的时代，比如，他抓住一切机会强调自己与前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的友谊，就体现了这一点。有时，这种对制度传统和个人熟悉的怀念会导致一些相当荒谬的场景：2020年，当时任加州民主党参议员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在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选人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听证会结束时拥抱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时，这是对那些在共和党赤裸裸的权力争夺中跨越党派界限和睦相处的日子的一种奇怪的回归。
然而，努力适应不断变化的政治现实的显然不仅仅是保守派。库恩斯现年61岁；杰弗里斯54岁。民主党有一种制度化的“团结”怀旧文化，这是民主党政治认同的核心部分，维护规范的责任主要在于他们。我不想愤世嫉俗：在真空中，一个政党将自己的身份与跨党派合作、和谐和共识联系在一起，这是一种美好而高尚的东西。问题在于，这些自封为“对制度的信任”守护者的人，从来没有弄清楚如何充分应对这样一种情况，比如，美国的主要机构之一——最高法院，正带头对现代民主发起反动攻击。
这个问题远远超出了民主党及其领导干部的范畴。没有人比最高法院的自由党更怀念制度主义了。例如，在3月中旬，当我们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美国要么拥有多元化民主和现代国家，要么接受法院中流氓极右翼多数派的裁决为合法，但不能两者兼而有之时，自由派的索尼娅·索托马约尔（Sonia Sotomayor）大法官还是尽了最大努力表明与她的反动大法官同事团结一致。她和艾米·科尼·巴雷特一起参加了一系列公共活动，正如《华盛顿邮报》所说，这些活动的目的是“在这个国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两极化、公众对最高法院的看法处于历史低点的时候，让持不同意见的人更容易接受”。
“就是这种精神！”当斯蒂芬·布雷耶看到这个消息时，他很高兴地在家里喊道。自由派精英的大脑被“两极分化”言论毒害了。
这些拥有巨大权力的人无法认真应对当前的政治现实，其原因不仅仅是对两党合作和盲目遵守规范的神话般的过去的怀旧。一些民主党建制派和自由党领袖的行为方式表明，他们与共和党对手之间的亲缘关系根植于阶级政治。他们似乎无法将右翼领导人视为精英同僚，虽然他们白天可能会与他们意见相左，但他们在文化、品味和情感方面有着更深的联系。对歌剧的热爱将保守派的安东宁·斯卡利亚和自由派的露丝·巴德·金斯伯格两位大法官联系在一起，并成为他们个人友谊的基础。
我清楚地记得，在2022年底，我与一位退休的前高级欧洲外交官就最高法院进行了一次谈话：他很难理解最高法院的激进决定，因为他对这个机构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与自由派大法官们的强烈私人关系所塑造的，并且延伸到特朗普之前时代，他与所有大法官的许多私人互动。那么对斯卡利亚这位坚定的保守派呢？“但他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人”！而且还是个极好的健谈者！”尽管嘲笑吧，但不要认为这种共同的精英观点并没有在政治和社会精英中普遍存在。
此外，如果你没有立即受到专制政权的威胁，那么适应它要容易得多。美国精英阶层对特朗普主义政权前景的看法受到这样一个事实的影响：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明白，自己的地位不一定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至少在他们反对得太多、太公开之前不会。我知道《早安乔》的主持人已经公开表示他们的突然转变是由于害怕报复。但问题是：对于乔·斯卡伯勒这样身居精英地位的人来说，有一条很容易默许的道路。就这样，他们已经把自己从政权的目标名单上除名了（如果他们曾经认真地在名单上的话）。那些真正是特朗普政权复仇欲望和意识形态运动的核心目标的团体没有这个选择。
最后，名义上反对MAGA的领导人普遍倾向于接纳特朗普主义掌权，并坚持一种危险的“正常”观念，这种倾向也植根于基本的神话，尤其是塑造了自由美国的集体想象。我们可能距离战后所谓的“自由共识”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个国家的精英们都认为美国本质上是好的，制度本质上是健康的，美国正在无情地克服任何可能仍然存在的遗留问题——但这种特殊的善良观念今天仍然强大。它们常常伴随着美国民主异常稳定的神话故事。
不要介意，从经验上讲，多种族民主在这个国家只存在了大约60年，并且一直受到激烈的竞争：美国所谓的“古老而巩固”的民主可能会发生什么？在这种想象中，一个从根本上健康、运转良好、稳固的民主不可能被其内部崛起的威权主义威胁打倒。因此，要么是体制不健康，要么是特朗普政权对美国民主的生存没有构成严重威胁。后者是一个更舒服的提议。与此同时，承认什么是特朗普主义，并努力应对让特朗普主义不止一次、而是两次掌权的体制和更广泛的社会力量，将需要放弃任何假装正常的做法。这将需要一个本质上不同的回应——这是民主党领导人和自由党建制派多年来一直在努力设想的。因此，他们无法设想出一种与问题相称的反应，这不断地助长了正常化。
我不确定是否有人真的认为乔·拜登、斯蒂芬·布雷耶、SCOTUSblog或早安乔会来拯救民主。但这个问题并不局限于引人注目的个别案例。令人沮丧的是，坦率地说，令人恐惧的是，对基本权利和民主自治的捍卫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强大的个人和机构，而到目前为止，这些个人和机构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除了正常、服从和默许之外，他们没有能力和/或不愿做出任何榜样。我们需要也应该得到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