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七八点钟的太阳,正透过一栋公寓楼的小窗,映照着同样鲜活伶俐的少女,投下一道影,影子间飘扬着点点粉尘。
她一步一摇,仿若随风起飞的蒲公英,操持着扫帚,让裙摆轻抚过每一片日光,留下一整片一尘不染的地面。
她在这村子里生活了四十八年,就这年头算来,她还只是个年幼的精灵(在精灵里相当于十八岁),但翅膀也已足够宽大,可以飞到各处与其他精灵打闹了。
她明白自己将要在这楼里度过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孤寂时光,但她不能对此抱怨什么,因为迄今为止,其他的精灵也是这样度过的。
放下扫帚,她坐在了窗前,那个她坐惯了以至于有些磨损的木椅子。
她在这个国家的编号是“FE601”,姓名是流汐,那么她的父母呢?似乎无从知晓。她知道的只是:“F”指“女性”,“E”指种族“精灵”,而她的家里——她似乎有兄弟或姐妹,但那都是模糊到几乎要失真的记忆——难以回想的记忆。
这个国家似乎自古有“三从四德”的传统,她对历史不感兴趣,总而言之,现在大家都在嚷嚷什么“人人平等”,那就“平等”好了,她才不会在乎这种细节,反正只要每天都有蜂蜜茶喝,她就开心得不得了——如果这是“平等”的福利,那么就永永远远“平等”下去才好。
“嘟嘟”——门铃声拉回了她逐渐飘逸的思绪,她朝门上的猫眼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个人又来了。
所谓“那个人”,大概是她的追求者,每天早上都会送来一束捧花,按了门铃,却马上匆匆离开。
“真是个含羞草……”她彤红着双颊,轻轻打开门,捧花上还挂着露珠——以过去的经验来看,原本不过是不值钱的野花,但用来满足她的少女心还是足够的。
然而今天的花,与以往有所不同,里面掺杂了一枝玫瑰,“他什么时候表白呢……或许,就是明天?”一想到这,她的心就怦怦直跳,几乎忍不住要放下她十八年来的矜持,大喊起来了。平时她在外人面前总要做一副温和体贴的样子,只是因为不想暴露那孤苦伶仃的身世,而现在……若那个人明天就……那她以后就可以摘下面具了!就可以跟枯燥的人生彻底告别了!
为此,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家里的家具不多,没有厨房,没有浴室,这些都是去公用的地方解决的,毕竟有翅膀,即使没有私用的也无妨。打开杂物间的门,她看着自她记事以来就失去了原主的藏品,暗自下定了决心。
隔天早上,她妆容精致、打扮得宜,仿佛出身贵族的小姐。她倚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嘟嘟”——她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便迅速地拉开门,果然,还是以往的那个人。“您好……”她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与那个人说话,激动得几乎要发抖,“请问您,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要给我送花呢?”见那个人挑了挑眉,她权当是问得太突兀,忙补充道:“只是我个人很好奇,您不用介意。”“打开电视,第六频道,您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个人只冷漠地说了这句话,冷漠得有些不大对劲,便转身离开了。
打开电视,第六频道,一如往常,是新闻,并没有什么异样。
突然,一条插播的消息吸引了她的目光,上面写着:“流之村安利区一天一捧花安抚烈士家属志愿活动进展顺利”。
她叹了口气,心如同一只塑料袋,不知飞去了哪里……
一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流之国——一个被其他国家称为“东方之国”的国度,据史书记载,有着上千年的文明,在这个国度里,住着各式各样的妖精鬼怪。
流之国内有流之乡、流之村,流之村内有流姓人士,开着家小酒馆,名曰:流肆。
经营着这家小酒馆的是个半老徐娘,姓名是流汐,来历难察,只知她是个长翅的精灵,并且膝下无子女。唯一一次勉强称得上“艳遇”的经历还是从她嘴里说出的,旁人根本无从考证——但这也不奇怪,在这个国度,孑然一身度日的男子或女子实在太多了——这是自从“那个”之后的事情。
流汐是从五十岁生日起决定经营一个什么东西的,但当时还没有马上决定就必须是个酒馆。正当她斟酌良久,即将度过她的五十二岁生日时,偶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加快时间流逝”的秘宝——酒。她的孤苦愁闷借由这个东西发泄了出来——毕竟,她总是不明白的——到底为何降生,为何生活。她只有努力保持和身边的人一样,才会感到些许心安。这个小酒馆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创意,因为她身处的就是流之村,所以酒馆也自然就随了地名了,但她不是一点私心没有——她偶尔还是希望,在时光这或缓慢或飞速流逝的广阔银河里遇上个能让她幸福的人——即便她现在已经年过六十(在精灵里相当于三十岁)。
或许是因为她怀着和身边大部分人所不同的希冀——在这漫长无际的等待过程中,她是幸运的,有一只猫自酒馆建成起就自愿陪伴在她身旁——当然,这猫也是十分地有脾气,着实让她手忙脚乱了一阵才安顿好。酒馆里总是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也不乏有看上她那点姿色吹口哨、毛手毛脚的,每到这时候,那猫便会毛发倒竖,冲那人龇牙咧嘴,“切,扫兴。”,次数多了,自然就没有人来自讨没趣了。
酒馆里人虽多,却也不是杂乱无章的,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浇愁型、吃霸王餐型、挥金如土型、小醉怡情型。偶尔老板娘自己兴致来了也会与几个老相识喝上几盅。
酒馆布局颇仿古风:大门口前悬着个酒幌子,上面用狼毫笔大书“流肆”二字;进门正对着前台——那是老板娘的位置;前台后方设几道酒架,上面摆着卖相普通的酒;店内布置着几张八仙桌和几只方凳。不过,这酒馆虽仿古,规矩却略有不同——首先,店内不设仆役,就是说没有“店小二”,点单后需要客人自己去拿酒食到位置上;其次,店内不设艺人、酒姬,没有那种“歌舞升平”的美景可赏,整个店铺走的是一水清淡风格,需要客人安安静静地喝酒,偶尔小声交谈;再次,本店的酒全都是用这位老板娘自己摸索的配方酿造的,虽然味道不及名酒,但都是扎扎实实的真材实料。本来,这三条都该为江湖豪爽大汉所不齿,但倒也怪,来的人不少,也没人抱怨,这小酒馆就这么经营了两三年光景——平静无事。
流汐倒也就想这样过下去了,每天的日子寡淡如水,却十分充实,她总是忙着酿造、出新配方。酒是平价,身边的人也大多平实,她不用担心客人赊账不还,不用担心手下那寥寥几人跳槽,更不用担心猫会突然离家出走……这种恣意的生活,还需要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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