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电话那头传来拖拉机夹杂着尘土的声音,连带着爷爷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喂,你说什么?”“没事,我说,我下次过节再回家,你们自己多注意……”挂了电话,我知道爷爷又开始带着卷边的草帽,掀起袖管,带领工人们忙碌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大工程,而我的心口却有些堵,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打从前年爷爷回村开始,他就开始做了一系列大改造,先是把旧房进行了改造,屋顶土瓦换成了时下流行的靛蓝琉璃瓦,门窗因为白蚁啃食破损严重,自然也要改头换面,花了半年时间改造成了一副新面貌。这次,打电话过来,是又要开始进行“地坪改造”了。
一辑:地坪与游戏
“地坪”对于经常需要晾晒谷子与各种农作物的庄稼人来说,是毫不陌生的。而对于我们小朋友来说,能够偶尔在“双抢”时光,在地坪里用钉耙帮助家里人翻晒谷物,或者使用稻谷机将一身戾气的谷子们捡拾整齐,成功出库,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偶尔赤着脚丫在新晒的谷子里踩来踩去,被发现了还要挨上一顿痛骂,直到个把小时后,腿上红肿一片,不停“哎呦”叫唤着“痒啊!痒啊!”才知晓,原是活该挨顿揍的。
收好稻谷后,我们会在偌大的地坪里,就着夕阳,玩着游戏。用河边捡来的白色石块在地坪上画上纹路,有时玩着经典“跳房子”,有时抱在一团站在圆圈中央,玩着“打点”游戏,脚伸出来“打点”积分,可千万不能被圈外人抓住了。不过,也不是每次都需要捡石头画线的,也有些不需要画线的游戏。比如“红绿灯”,只需要喊“红绿灯”,再蒙眼抓人即可,“打梭子”,则只需要花费一天时间收集好瓶盖,再凑齐两队人马便可开战。
那时有金色的夕阳光辉光铺洒在水泥做的“大地”上,光是金色的,风是金色的,我们的笑声也是那金色的。
玩得大汗淋漓后,各个无力瘫倒在地坪上,等着各自的爷爷奶奶或者爸妈,在村口拿着锅铲,大着嗓门,喊孩子回家吃饭。个别顽皮的玩伴因为玩得过嗨,而未听到母亲那声声“爱的呼唤”,待到回家,耳朵多少要遭点罪了。
而拥有偌大地坪的“主人”——我,自然不用被喊回遥远的家,家就在身后,直接转身进屋就好。看着今天的菜品,少年的我,瘪了瘪嘴,倔强选择去厨房拿了瓶酱油——酱油拌饭。嗯!这才香嘛。
二辑:水井与“瞧明月”
吃罢晚饭,奶奶忙着在厨房刷洗碗筷,爷爷在电视房开着响亮的声音,与革命先烈们共同进行着一场场“热血战斗”,我今日白天已与朋友们激战数场,夜间可“无心战斗”。便来到了水井旁,抬头看着青天。嚯!今晚月色真美,看着这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我一骨碌坐在了井盖上。“哎呦!”原来井盖,为了方便提拉,还有个圆环,膈得屁股生疼。这么想着,便往外挪了一寸,仍是抬头望着月亮。
最近,学校老师新教了“吴刚伐桂”的故事,我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这么大,这么亮,我再努力一点,应该能看到“吴刚”吧。确实,通过我的努力,我发现这月亮,它并不是纯白的,右边还有着黑黑的光斑。我想:这就是吴刚的“桂树”,可是“吴刚”在哪里呢?我却怎样也找寻不到。糟糕,盯着看太久,眼睛也花了,遂低头将眼睛揉吧揉吧,再抬头一看,不得了了,一团光点,这一定是“吴刚”,他还会“晃悠”呢。一想到这,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当时看到了良辰美景的我,虽然还不知“美景配美食”的道理,但也想得给这“吴刚伐桂”奇观搭配点什么才好。便偷偷跑到爷爷卧室,揭开他珍藏的奶粉盒,大挖了两勺奶粉,往嘴里一塞,鼓着嘴巴,接着赏月。月后来慢慢隐去了身影,我的“美食新品”——“不兑水牌牛奶”也砸吧着嘴吃完了。那晚,做了一个奶香的梦,梦里也有那伐桂的吴刚。
三辑:洗衣台与“晃悠腿”
其实在地坪吃东西,也不是头一回。不过,我吃美食的大部分地点却并不在井盖上,而在另一个好去处,井盖旁的“洗衣台”上。
“洗衣台”最开始,的确是为方便洗刷大件衣服而打造的,是个两头透风的红砖搭成的户外“洗衣场”。但是由于奶奶的勤劳能干,大部分衣物直接在池里冲洗完成,久而久之,“洗衣台”竟成了摆设。
但,我自是不会让它荒着的,我向来不喜规规矩矩的吃饭。盛好米饭后,将各种菜随意夹些,堆成小山高,便转身朝着洗衣台走去。“咚”的一声,把饭碗和筷子戳在台上,然后两腿一迈,就稳稳当当坐在了洗衣台上,再端起饭碗,晃悠着双腿,边嚼着饭菜,边看着风景,偶尔还要空出半张嘴,去和背着簸箕上山摘菜的邻居家爷爷奶奶打招呼;连歇气的当儿,也没闲着,甚至还想和路过的猫猫狗狗们唠嗑吵架呢。
此时,清风吹过来,看到我这样忙,许是也忍不住要笑话我了,吹得格外冷,冷得我一激灵,匆匆扒拉两口饭,便蹦下“洗衣台”转身回屋了。
四辑:小斜坡与“水上漂”
吃过饭后,肯定免不了运动一番。散步太无趣,爷爷奶奶才喜欢的运动。爬山又要准备太久,乡下天黑得也快,自然也不适合。但是,我家地坪,自有一处与众不同的角落,便是“小斜坡”,可以全然满足我的运动量。
我常喜欢从坡上跳到坡下,这样的蹦跳当然是分梯度的,砖块越高,坡度越高。六七岁时,我只能跳到第二块砖那,偶有一次,挑战跳三块砖成功,开心得多吃一碗大米饭。等到小学四五年级,已经能将所有砖块跳通关,偶尔还能在斜坡上停留,体验古代大侠“轻功水上漂”之感。
每天清晨,爷爷奶奶规规矩矩在水池边洗漱,我却偏爱来着地坪上的小斜坡,咕噜着将含泡泡的水,沿坡喷出。清晨的光透过白色泡泡与水柱,形成一道漂亮的水幕弧线,偶尔老爸回来,我还会和他比,谁“咕噜”得更漂亮一些。洗漱完毕,这些水,顺着斜坡旁的小沟渠,流到了下游,流入了池塘或者山林,具体它的终点在哪里,并没有人知道……
五辑:新地坪故事
是了,在这地坪里,我曾欢度过很多时光,一想到这些,我便不忍直面地坪的改造,也不忍打扰老人家一颗热衷于“旧房改造”的心,只能随他去。但这些回忆,却总在我心中翻来覆去,拨弄着我的心弦。
后来,那地坪整体改造与扩建完成后,又给爷爷去了通电话。“哎哟.......我现在正忙呢!”“那您在忙什么呀?”“我在你志叔这,网购茶花种子还有桂花树秧苗呀!”“哟,您这是要当花匠呀,要不我给您买点书?”“不用啦,买好了,种在土里,随它去呢!”“哈,那我知道了,再过些年……”
是的,水井封死了,洗衣台拆掉了,斜坡也被填平了,村里的路也翻新了,甚至儿童相见不相识,还笑问客从何处来了。和我一起地坪里戏耍过的朋友们,四散天涯,偷吃干奶粉这样的傻事,我也不会再做了。可生活啊,它还在继续。
再过些年,也许我会找不到那熟悉的回家路,也看不见从前地坪里那些老物件,但爷爷种下的花草一定长得很好,闻着爷爷种下这一路花香,总能找到回家的路!地坪里的故事,我想,总会有新的发生与延续!
别了,我的水井!别了,我的斜坡!别了,我的洗衣台!别了,我的旧地坪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