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远了
军事贵族对皇族的威胁只是统治阶层内部的斗争。而阻止天云帝国扩张的最主要原因,却来自于统治阶层之下,平民阶层之上,那些数量众多又难以驯服的民间武者们。
帝国建国后,以武犯禁之事屡见不鲜。针对皇族的天云果种植园,大大小小的暴乱接连不断。这些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拖住了帝国向外扩张的步伐。
为师说过,人人都怕死,几乎没有人会去主动寻死。从实力上对比,那些和皇族及贵族作对的武者,就是以卵击石。似乎,这等主动寻死之事是违反人贪生怕死的本性的。但细想之下,并非如此——武者们的行动,恰恰符合人的本性。
现在我们将问题进行抽象,假设驱使人做出决定的只有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两种因素,而人出于理性,会在他面临的各种抉择中选择他认为最有可能活的最长的一种。
我说过,中央平原真人境以下者的平均预期寿命是五十岁。显然,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比如二十岁,他还有大把时光,所以他可能更倾向于采取保守的策略,哪怕是不能加入军队享受定量天云果所带来的个人预期寿命的提升,也不太会倾向于主动和皇族对抗。但四十岁、四十五岁或者五十岁的人就很不一样,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寿命可活了,他们的机会成本很低,所以他们大可放手一搏,对抗皇族的军队抢夺天云果,成功则大赚特赚、延年益寿,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今枯坐者立死,举大计者亦死,何不奋起反抗,破百死而求一生!
对于高级武者,二十岁和五十岁时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二十岁与五十岁时的战斗力却相差无几——前者有年轻肉体的力量加成,后者有多年拼搏的经验所助。
况且,那些守卫天云果的皇家军队所面对的并不只是一批又一批经验老道的十级格斗士,还有在他们背后运作这一切的民间真人境高手们。要知道,在实际上决定人们行动的可并不仅仅是对于生的渴望和对于死的恐惧——人类对于名利、权力、自由、梦想的追求在万千年来可从未停息过!
所以,虽然皇族许以重利拉拢各路高手,但却总有桀骜不驯之辈与之对抗到底,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能赢,而是因为人类追求自由的反抗天性在驱使着他们向前——人如果没有自己的梦想,又与苇草何异!
所以,面对来自内部的不断反抗,庞大的帝国再也无力继续扩张。
老皇帝四十五岁起兵,历二十年统一中央平原西部。彼时,天云帝国坐拥六百万平方公里的良田沃土,人口有三亿之众,养军七百万。但如此强盛的帝国也因为自身的顽疾停止了前进。
老皇帝没能解决这个顽疾。他的继任者——他的三儿子,一个当了三十七年储君的人,一百零二岁才终于登基的帝王,天云帝国残暴乖戾的二代皇帝——也没能解决这个顽疾。
当然,你知道。天云帝国的这个顽疾是被统一中央平原的第三代帝王所解决了的。但是,在讲现在的皇帝之前,有必要讲一下他的父亲,这个极大地影响了天云皇族家史的男人。
初代帝王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他先后纳过五位妃子,但却终生没有立过皇后。从他的回忆录中推断,他心中的皇后应该是保留给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二代皇帝的母亲——一个只出现老皇帝回忆录扉页的女人。这个女人为她生了三个孩子,是一位英雄母亲。
他最欣赏的长子,在他刚刚扫平西部平原,然后又想一鼓作气地征服东部城邦而发动的一场愚蠢的进攻战中不幸战死沙场,年仅四十岁。他的次子,一个勤勉但不幸的人,在他百岁大寿的当天,寿终正寝,享年七十八岁。
虽然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是老皇帝一生共育有六子九女,倒也不担心后继无人。
按照他自己制定的宗法,皇族云姓被划分为两个氏,仁与敦。嫡系为仁氏,由当代帝王以及帝王与正室所生之子女构成;旁系为敦氏,由历代帝王的其他后代及兄弟姊妹构成。
继大统者,唯皇族仁氏——他说与包括自己亲弟与亲妹在内的皇族,他说与诸贵族,他说与群臣,他在帝国的法律上写明,说与天下人。
所以,皇位该由他与妻子所生的第三子继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老皇帝在晚年的回忆录中,却不止一次地透露出对此事担忧与不安——或是通过对三儿子的批评,或是通过对其他子女甚至孙辈的欣赏。
仁氏第三子的乖张性情在贵族圈里是出了名的。说起来,他也算是天资纵横,在武学上的天赋甚至要超过他父皇,其他各方面也表现出纵横无匹的灵性。但是他为人处事却总是任情反复、喜怒无常,全无半点皇族该有的做派。或许是模仿他伟大的父亲,三皇子在其父驾崩前一直未正式娶妻,风流放荡大半生,在外面不知道给皇族撒下多少野种,最后得到他承认的却只有两个儿子。这样的人,老皇帝自然是不放心他来接班,但彼时尚存的军事大贵族却巴不得他赶紧上台。于是,废立之事一直拖到最后也从未正式被搬上台面。
但为师推测,以老皇帝的手段,并非是因为贵族阻挠才不另立储君,更大原因还是出于对妻子以及三儿子的愧疚。虽然他的回忆录中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过他妻子的一点情况,但字里行间多少可以看出点端倪。
可能,三皇子乖张性格的形成也与幼年时缺少父母之爱有关。他的母亲似乎是在生下她之后就消失了,帝国的文献中找不到一点对该人的直接记载。他的父亲,伟大的开国之君,当时正带领着新生的帝国南征北战扩张领土。可能是为了维持一国之君的威严,或者是不太善于直接表达感情,老皇帝只是在回忆录中表示了自己对三儿子的歉意——在现实中,他所做的只是处心积虑地封赏、小心翼翼地纵容、呕心沥血地铺平道路以及留下一个偌大的帝国和其至高的皇座。
残暴乖戾的二代帝君终于还是登了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