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那个年代,24岁、25岁,没有对象,就好像是老大难了。我为了考学,为了工作,拖到了25岁还没有谈对象,家人说,外面人也说,我一时委屈写了《闯荡的青春》,并投稿到州广播电台,连续播出好些天。
有一天我回家,快到家门口时,在外抽烟的我哥对我说,有人听了我的文章,来拜访我来了,怪怪的,没话说就出来抽烟。我有点欣喜,心想我哥看不惯的这个人一定是和我有共鸣的文学青年,这个人一定不错。我问我哥“人长啥样?”我哥没好气地说“猴里吧几的”。我开门一看,果真是又瘦又弱,顶多1.5米,还有点驼背。他说他是就五十公里外的吉尔格郎学校的民办老师,还特意说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那时自行车可是和现在的座驾差不多。我妈是个好客的人,想着别人慕名而来都是客人,好歹也让人家吃了饭再走。他看我妈做饭去了,神秘地告诉我,他听了我的文章,喜欢上我了,现在看到我本人更加满意。如果同意,自行车就给我。我推说我还不想找对象。他说,理解我是要闯荡的青春,青春就是要闯荡才会辉煌。他说他是四川来新疆的。学校里有些老师业余时间喝酒抽烟,跳舞,打篮球……他都不去。他的业余时间就是听电台的文学节目,写写诗歌。他像遇到知音或者伯乐一样,激动地手有些微微颤抖地从黄挎包里拿出好多诗稿,全是他到峨眉山游玩时写的。要知道那时回老家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说要给我吟诵诗歌一首。我不得已说,“那好吧。”他高兴地说,“那我们就以诗会友啦。”他说,他一般朗诵诗歌要在开阔的地方,于是我们就到院子里。刚到院子里,一声“啊!”把我妈从厨房惊出来,院子里的乌鸦也惊飞了。紧接着“峨眉山,你是我娇媚的新娘!”这句还好,后一句“峨眉山的猴子啊,你是我蹦蹦跳跳的灵魂……”这句和后面的别说我妈,我也听不懂,就听他那浓郁的方言,拿腔拿调的模样,我和我妈笑得啊。他踱着步大声朗诵着,惹得左邻右舍都来看来了。我哥回来看不下去,把我拉到一边说,“你这不是耍猴吗?这个人不定是受刺了。赶紧让他走!”于是,好不容易等到他喝水的空档,我说“天晚了,回家吧”。他好像不想走,因为诗歌没朗诵完,而且还有那么多观众。听了我妈说“吃了饭再走吧。”他说,“那我就吃了饭再走。我看老阿姨也有艺术细胞,你妈太像你了。”于是他吃了饭,朗诵完了诗稿,终于背起黄挎包起身走。我们送他到门口,出了门却没见他说的自行车。天也晚了,没班车了。我们问他怎么回去,他吞吞吐吐没回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
没多久,他又来了。我哥老远就见到他,赶紧把他挡在路上,说是我不在。我哥说他这次来鸟枪换炮了:推了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响的自行车,带着眼睛,系着领带,穿两胳肢窝全开线的,皱巴巴的西装。听我哥说我不在,他就把一摞摞诗稿交给我哥,他说那是他每天劳动之余挑灯夜战写了两三个月的诗稿,让我也帮着在电台发表,让那些看他笑话的同事们看看他也是个文学青年。他的诗歌说是朦胧诗吧不像,甚至连打油诗都不像,就是自说自话。但看到他那一张张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认真的态度,我当然要当回事地送到电台去。以后的时间,听我妈说他来过。就问那些稿子送去没有,我妈说送去了,他才放心走了。
反正我一直也没听到电台里播放他的诗歌,也知道电台不可能播放那样质量的诗歌。但我相信他都会每天执着地守在收音机旁听着,听着……直到他的文学梦破灭。其实,那时还别说这类文学青年还真不少。哪怕衣衫褴褛,饿死也要打饱嗝,冻死也要迎风站,总想能在文学的天地里崭露头角。似乎有点病态,也有点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