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听一朋友说8日立秋,心里一惊:秋来了,真快。我还没有享受够夏天。大家都说夏天太热,受不了。我受得了,相比于冬天寒冷带给我的痛楚蜷曲,我还是更钟爱夏天。
凉风习习的夏夜,着一宽松长裙。行走在水汽迷蒙的龙丽水库边上,别提多惬意舒畅了。
我家后面就是龙丽水库。下楼出门右拐,三五分钟便可到达水库边的凉亭长廊。两边长椅齐列,可供二三十人同时休息。晚上行到亭廊处,可见亭廊东西两端,绿光齐耀,在一片河水暗黑处,一排绿光齐齐照向水面,宛若群狼排列,尽显森森寒意。那原是夜钓的渔人刻意为之。
我在心里暗笑他们分明是为了显示或检验钓鱼装备的先进。头顶照明灯,鱼杆、鱼漂、鱼钩都有荧光装置。在这暗夜里也不免有几分气派。
走过亭廊,是一条上行的马路,平坦宽阔,面南而行,左边是一片葱茏的树林,因夜的暗黑也显得幽深静谧。右边是人工布置的小花园,高树低树、各色花草,栽种井然有序。
近三年,每天晚上我都往返于这条路上。今晚出来,又觉不同往日。白日里嘶唱了一天的蝉终于闭口不鸣了。前几日早晨才听到蝉鸣时,同行的老公说,不知为何,蝉鸣本该欢喜,我却害怕。因为它让我想到秋收马上要来了。
这里因为地处丘陵,田地均为梯田。故至今仍靠肩挑背扛。所以秋收要出大力气,这对老公这个平日不事劳作的胖子来说,确实有点苦。
我所喜欢的却是道路两旁的虫吟蛙鸣。那些隐在草丛里的虫子,卖力地发出铜铃般清脆悦耳的鸣声。有时听得不过瘾,我便静静立在路边,听那噜噜噜噜的哨声响个不停。尤其几十只虫子同时发出这噜噜声。
脑海里似乎便现出一幅画面:几十个健朗活泼的少年,口含铜哨,一齐奋力吹去,只见那豌豆样的哨芯在各自哨堂里呼啦啦飞速作圆周状旋转,一圈又一圈,往复不止。于是清脆的哨声便齐刷刷、脆生生响个不停。
站在那儿痴迷地想,忽地凉风吹来,周身便被凉爽拂过,每一寸肌肤都那么舒展清凉。那风绕过双臂,穿过两肋,拂过耳畔,就那样轻轻俏俏赶到你的前面,有时也许撵上前面那个顽童,有时也吹起地面一叶草芥,撩逗一只随行小狗的玩兴,那小狗便扑闪扑闪用前爪去逮那草芥。
水库里的青蛙这时也和着那虫鸣嘹亮地呱呱着,我便又沉醉在这蛙鸣中。因为夏夜乘凉是赶着去跳几段广场舞。所以逗留片刻就往前走了。
当虫吟蛙鸣声渐远时,我会寻找新的目标。很快便被我寻到了。抬头便可见静谧的夜空,稀疏的星七零八落地闪着。有时会看到浓淡不均的云。夏天的脸,说变就变。
而掌管变脸魔法的便是这云了。有几缕像纱巾,轻灵薄如羽翼;有几缕又厚重,像老旧棉袄里揪出的一条棉絮,浓黑敦厚,遮挡在几颗星周围,那星也便委屈地黯淡了自己的光芒;也有更厚更黑的云,像一张执意和人生气的臭脸,叫人生厌。见着这种云团,满心里惴惴,担心它一时发作,抖落下一阵暴雨,无情地击打我们这些夜出乘凉的人。
今天果不其然,舞刚跳了两支,雨来了。我虽不躲,也担心它落到身上,回家冲凉耽误我夜读的时间。匆匆赶回,又赶不上雨的脚步。索兴慢走,接受这场淅沥夏雨的洗礼,很快又到了亭廊近处的那片树林,雨落在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听起来是那么悦耳,仿佛天籁专谱的乐曲。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子的《定风波》便现脑海。
他是我最敬重的一位文学大家,诗人。我敬重他的豁达大度,淡定从容。而这首《定风波》尤其给我精神的力量,它让我在去年冬天那场浩劫中不至沉沦绝望。
很快沐着小雨到家了,冲凉后一连喝了十小碗普洱,身心俱爽。茶只爱普洱。夏天宜凉茶。龙井,碧螺春都因其色泽翠绿,清香沁人,广受文人雅士喜爱。我没有那许多雅气。我只爱普洱的绵甜醇厚,不刺激不夺目,舒缓而沉稳,我也喜这样的生活节奏。
夜已经深了,窗外不时传来行人纳凉归去的脚步窸窣声,远处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隐约可闻的虫吟蛙鸣声,这个鲜活而有生机的世界在夏的深夜里仍昂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