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路很长,她走了很久,去过很多地方,这次她收拾好行李,又要出发了。
早上,太阳刚从屋后升起,不算太热,我妈带着弟弟去集市了,屋里只剩下我和阿婆。
我正收拾好碗筷,准备拿起扫帚扫地,听见阿婆的屋子里传出来悉悉索索地声音,声音持续了好久,我放下手中的扫帚,走过去看,阿婆正在收拾她的行李。
“阿婆,你又要走了吗?你要去哪儿?”我好奇地问她。
“想出去走走,待不住。”阿婆看了我一眼,很慈祥。
“用不用我帮你,你一只手不方便。”我问。
阿婆正在为行李打包,需要用绳子系起来,可她只有一个手,她只能结合嘴巴咬着绳子的一头,再用手拉扯另一头。看上去很费劲。
“不用了,马上就好咯。”她回复。
“还是让我帮你吧,你太费劲了,我帮你你会方便许多。”我继续说道。
“你在的时候让你帮我,那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不是得自己弄啊。你玩儿你的去吧。”她笑眯眯的回复我。
她要走了,去哪里也不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什么都得靠自己,即使是绑一个小小的鞋带。
这一次她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其中出逃了四次都被我妈捉了回来,我妈不让她走,她年纪大了,在外面风餐露宿,实在可怜。
这次又是一个好机会,妈不在,即使妈回来也得半个小时,阿婆的脚程快,半小时足够她走到小路口,避开骑车的我妈。
她的行李有四个,肩上挑着两个,胸前挂着一个,背后再背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是她的锅碗瓢盆和衣服,都是她捡的。
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背包的时候我稍微帮她扶了一下,其他都是她自己慢慢弄到身上的。她得靠自己,阿婆的路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村上的人说她是疯子,脑子有问题,放着享福的生活不过,却要去漂泊游荡。
也许是吧,但又不是。
阿婆有很多个子女,但收留下她的只有我妈,我妈是她的儿媳妇,照顾她的却不是她的儿子。
我妈给她买新衣服,给她理发,给她洗澡。这本该是阿婆的子女的责任,我妈却义不容辞,因为实在看不惯。
有人说阿婆遇到我妈也算有福气,有人照顾着,伺候着,可每次她都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也许是她流浪惯了。
阿婆是流浪惯了,因为没有子女愿意收留她,照顾她,更没有子女愿意给她钱花,她习惯了靠自己。
她的子女都埋怨她抛弃了丈夫和孩子,自己独自去享福。
是的,她曾经是独自外出了,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唯一肥沃的土地被人抢了,她去找人争夺却被人羞辱,丈夫选择忍气吞声。唯一的粮食也被人偷了,她去找人说理又被人羞辱,丈夫依旧选择忍气吞声。邻居各种欺负她,排挤她,骂她,甚至打她,她都只能忍在心里,因为她的丈夫不会替她出气。
整个冬天就靠那一点粮食熬过去,家里好几个孩子,她能怎么办,或许她离开了,就能省下一份粮食给孩子,亦或许,实在不想和她那没本事又怯懦的男人生活了,更有可能是,受不了邻居的欺负和打骂了。
她有她的苦衷,只是她的苦衷得不到子女的谅解。
有几次她回家来,她从她的包裹里翻找出好多吃的,有发霉的牛肉干,有发臭的卤肉,还有装在密封碗里像潲水一样的稀饭。
我问她“阿婆,你的稀饭已经不能吃了,已经馊了,倒掉吧。”
“不要倒!多可惜的粮食,有时候在外面吃不上饭了,这一点我得吃好几天的。”阿婆拿着手里的稀饭急忙说道。
接着,她打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儿直冲我的鼻子,我本能的后退两步屏住呼吸。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竟然喝起了那酸臭扑鼻的稀饭,边喝边摇晃碗底,不让一粒米浪费掉。
我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留下来,就住在家里,有吃有穿的多好,她说还是走走好,没人认识她,也不会给人添麻烦。
也许她已经习惯了她的路,她还得赶路,尽管很苦,很累,她却从来没有和谁提起过,也没人理解她,她也不需要被人理解。
她背上一个袋子,又用手取来另一个小一点儿的袋子挂在脖子上,接着,她弓下腰半蹲着,头从扁担的这一侧钻进另一侧,费劲的慢慢站起来,她挑起了那最后两袋东西,袋子很大很重。
我从她的屋子里出来,她挑着她的东西也走了出来,步子很稳,很重。
“在家要听你妈妈的话”。她停住,看向我说道。
“好的。”我回答。
她转过身去,挑着她的东西出了门,我跟了过去,她没有回头。
她的步子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