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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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接二连三有女孩失踪。村民不愿意报警,坚称她们都是被山鬼吃了。

我在桑林抓住了山鬼,这只山鬼竟然是爸爸的私生子。

爸爸把我和失踪的女孩一起关在地窖里。

浓烟滚滚的地窖里,窒息前我听到了真正的山鬼和妈妈的密谋。



1

“青青啊,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走到妈妈前头去了呢?”张婶一边哭,一边往火盆里丢纸钱。

我拉着师兄赶紧跑过去:“张婶,这是市里过来调查的杨警官,你把青青的事情跟他说一下吧。”

“没什么好说的,青青就是被山鬼抓去吃了。”张婶一脚踹翻火盆,转身跑开了。

我尴尬地冲师兄笑笑,又拖着他去王婶家。可是她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无人应。

隔着院墙明明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这明摆着不愿意见我们。

“我们去下一家看看吧。”我有些沮丧,推着师兄往前走。

看到李婶家的大门开着,我兴奋地冲上去。

“小心!”师兄一把把我拽开。

一盆刷锅水擦着我的面颊泼了过去。

我气愤不已,准备上前去理论。李婶却迅速地把门关上了。

又吃了个闭门羹,这案子根本无从下手。

“回去吧。人家苦主都不愿意报案,你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用?”师兄双手环胸无奈地看着我。

“不行,人命关天,你作为人民警察不能不管啊。”

“问题是,人民根本不需要我管啊。”

师兄转身欲走,我一把扯住他袖子,死活不放手。

“桑梓,你别胡搅蛮缠。我工作忙得很,你去派出所报案吧。”

“究竟是鬼吃人还是人吃人?师兄,你作为刑侦专家难道不想搞清楚吗?”

2

“小梓,你刚放暑假就不着家,整日在外面瞎逛啥呢?”

我回头瞧见二叔扛着铁锹向我走来。

“有朋友过来玩,我带他四处转转。二叔你这是干嘛去啊?”

“你爷爷奶奶的坟头被雨水冲了,我去盘一下坟茔。”

二叔走过我身边时又特意回头叮嘱我一句:

“对了,最近庄子里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桑林,千万不能一个人去那里。”

师兄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追上二叔。

“为啥?”

“桑林闹鬼,庄子里那几个失踪的丫头都是在桑林被山鬼抓走的。”

我和师兄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跟着二叔走。

“二叔,我们反正闲着也没事做,就去帮你干活吧。”

“你这丫头,把我刚说的话当耳旁风啊?”

“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怕啥啊?再说了,你忘了我是谁了吗?——警察!未来的刑警!”

我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工作证,那是我从师兄那里抢过来,过把瘾的。

“哎!犟牛脾气,跟你爸一个样。”二叔瞥了一眼工作证,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我们一行三人很快来到桑林。

这里盘踞着一棵巨大、苍老的桑树,它的主干很粗壮,要十几个人合抱才能围住。

没人知道它存活了多少岁月。我小时候在这里玩过,我爷爷的爷爷小时候也在这里玩过。

据说是我们的先祖迁居此地时,亲手种下的。后来这个村庄的名字就叫桑庄。

“不是说桑林吗?就这一棵桑树?”师兄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土地不解地问。

“都被砍了当柴火烧了。”二叔挖着土,头也不抬地说。

以前,家家户户都养蚕,堂前屋后随处可见桑树。村民更是围绕老桑树种下了十里桑林。

如今,只剩下这棵老桑树孤独地守着祖辈的坟茔。

老桑树的根茎有一部分露出了地面,显现出枯死迹象。师兄一屁股坐上去,斜靠着树干问道:“村民都很怕山鬼,难不成真有人见过山鬼?”

“这里一到晚上,就燃起鬼火,整个庄子的人都能听到凄惨的鬼叫声。入夜之后,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不敢外出。经常有村民家的窗户被砸坏,牲畜被咬死。”

“二叔,你又编鬼故事吓人。”

我的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响起。紧接着一团雪白从视线里一闪而过。

我立马追着那抹白色而去,师兄也紧随其后。

“快回来,不要乱跑,危险!”二叔的话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不知狂奔了多久,我停下来喘口气。

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我和师兄一左一右,眼疾手快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草丛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眼花?还出现了幻听?可是刚刚那叫声听得真真的。”我沮丧不已,准备回去。

“我也听到叫声了。”师兄拦住了我,蹲下身仔细查看草丛。

他从杂草缝隙里抠出了几块碎布条,上面还粘有血迹。

我一看顿时来了精神:“肯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再找找。”

这些无人问津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我和师兄艰难穿梭其中,一点一点搜寻着。

“啊——”突然我脚下踏空,摔入一片黑暗中。

3

“桑梓,你怎么样了?”师兄在上面喊。

我貌似掉进了一个山洞中,所幸山洞不深,底下还有还有杂草垫着,才没有摔伤。

“还活着呢!”

借着手机的亮光,我环顾四周:“啊——”

“怎么啦?”师兄也跳了下来。

“你看那里。”

师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山洞的角落里有一堆衣服碎片和几只大小不一的鞋子,上面都糊有血迹。

“师兄,你怎么看?”

“回去吧!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晚上来捉鬼。”

吃完午饭,距离天黑尚早。我内心早已焦急难耐,便打算跟师兄谋划谋划如何“捉鬼”。

“小梓,暑假就待在家,不要到处乱跑。天色也不早了,让你的朋友也早点回吧。”爸爸突然走过来严肃地对我说。

“不行,师兄晚上要和我一起去桑林捉鬼呢?”

“捉什么鬼?”

“村里人不都说有山鬼吃人吗?我们去把它捉住。”

“胡闹!山鬼是你想捉就能捉住的吗?你要么赶快回学校,要么老实在家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就算我不能,不是还有师兄吗?这位市公安局鼎鼎大名的杨警官就是来帮我调查村里女孩失踪一事的。”

“让你不要管这件事,没听到吗?你一个学生调查什么调查?”爸爸一巴掌拍响桌子,眼里喷着火。

“杨警官,村子里的事自有俺这个村长来管,就不劳您费心了。”

“好的,我刚好还有工作要忙,这就告辞了。”师兄起身离开。

“别啊,师兄,你不是答应给我一个周末的时间吗?”我想去把师兄追回来,却被妈妈拉回房间里。

我被锁在房间,失去了人身自由,心里暗骂师兄这个叛徒,太不讲义气了。

十点左右,估计家里人都睡着了,我便翻窗跑了出去。

这窗户原先的玻璃已经坏了,也没有重新安装,只用废旧报纸糊了一层。

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越狱”成功。

手机的微弱灯光在暗夜里如同萤火,我怀着一腔孤勇朝桑林方向走去。

万籁俱寂,偶有几声虫鸣在山野间回荡。我麻溜地爬上老桑树,选了根粗壮的树干坐上去。

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不远处还有一片坟茔。衬得这黑夜中的桑林更加阴森可怖。

想到马上就能捉鬼了,我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兴奋不已。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翘起二郎腿,靠在老桑树上闭目养神。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等回学校就可以跟同学们炫耀说自己破了个惊天大案啦!

突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在黑夜中睁大瞳仁,死死盯着发出声响的方向。

声音渐行渐近,所到之处竟亮起点点星火。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正悄然向坟地移动。

盗墓贼?不可能吧,这里又不是王公贵族的墓地。

在我疑惑之际,那鬼影已经爬上了爷爷的坟堆,一脚把坟头踹了下去。

那可是我二叔白天刚辛苦垒好的。

接下来,那鬼影居然解开裤子,对着坟头撒尿。

三更半夜跑来掘人家祖坟,欺人太甚!真当我老桑家没人了是吧?

“你干什么?”我怒吼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鬼影冷不防被吓得一哆嗦,直接从坟堆上滚了下来。

循声望过来,见只有我一个女孩,鬼影瞬间恢复了冷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在我靠近鬼影时,他猛地撩起头发,露出一张恐怖的骷髅脸。

不承想不但没有吓到我,还迎面领受了我一记重拳。

咔得一声响,那骷髅面具从中间裂开了。

鬼影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鼻子。

我上前一步准备抓住他,却看到一把匕首向我刺来。我旋即闪身躲开。鬼影便趁机逃跑,我追上去,一脚把他踹趴下。

我一只手拧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摸遍全身,想找个能绑住他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竟然没想到要带根绳子,哎,大意了。

实在不行,打晕拖走吧。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我就感觉一道电流贯穿血液,疼痛过后,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4

鬼影再次仓皇而逃。

可是没跑多远,鬼影就像撞上了冰山一样被弹了回来,摔倒在我旁边。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住。

“哎,勇气可嘉。”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瞬间激动起来,“师兄,我的亲师兄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鼻涕眼泪糊了杨警官一裤腿。

“比你早到一会,就隐藏在坟地那边。我本来想看看这个山鬼到底想做什么的?结果被你一嗓子吼没了。

你这个武夫,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在警校都学了啥?还想做刑警,真正危险时刻怕是你的小命都保不住。”

村民们听说我抓到了山鬼,纷纷涌到我家门口看热闹。

师兄要把山鬼带回公安局审讯,爸爸坚决不肯,说这是村子里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二叔提议让大家一起公审。

“如果确认他就是凶手,还是要交给司法机关处理。不是你一个村长单方面说了算的。”

师兄同意了提议,爸爸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这个男版白毛女有什么冤情就跟杨警官说吧。”我看着一身素白,披着长长白发的山鬼,指了指师兄说道。

他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透过发丝直勾勾地盯着爸爸。

“怎么不说话?还装神弄鬼?”二叔过来一把扯下他的白色假发。

人群中发出惊叹。爸爸差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还好一旁的妈妈及时扶住了他。不过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在看到那张酷似爸爸的脸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大家的反应。这家伙比我更像是我爸亲生的。

我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跟村长年轻时一样,简直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芳是你什么人?”爸爸颤颤巍巍走过去,满眼苦涩地看着对方。

“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你妈妈,她……还好吗?”

“不好,快死了!她逃脱了你的魔爪,却逃不过病痛的折磨。”山鬼冷冷地看着爸爸,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怎么会这样?”爸爸哽咽着,用手抹了把眼睛。

“别在我面前演戏。该死的人是你!始乱终弃、自私虚伪的男人!你怎么不去死?”

爸爸哇地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给你脸了是吧?好好说话!”我气不过,冲过去扇了山鬼一巴掌。

“小梓,他是你哥哥。”爸爸厉声吼道。

什么?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爸爸居然跟这个林芳有一腿。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是别的女人,连私生子都整出来了。

我心疼地看着妈妈,她眼眶通红,努力忍住眼泪。

难怪从小到大我们父女感情一直很淡漠,想到这,我的心里更加堵得慌。

“你跟妈妈就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哥哥?”

5

“二十五年前,俺刚满二十岁。有一对夫妻带着十六岁的女儿从外地逃荒到桑庄。

当时的村长也就是你爷爷可怜他们,便收留了他们一家。让村民帮忙为他们盖了新房,还分配了土地给他们种。

这户人家姓林,是桑庄唯一的外姓村民。但没过多久,林家的男人便得病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你爷爷对她们母女多有照顾,时常让俺送些衣物、吃食或者其它需要的东西过去。

一来二去,俺就和她家闺女林芳好上了。

你爷爷知道俺和林芳的事后大发雷霆,要求俺们断绝来往。他说俺刚出生时便定了娃娃亲,等到成年就要娶邻村村长的女儿。

俺不同意,就带着林芳私奔。刚逃出村口就被你爷爷带人抓了回去。

林芳被关在祠堂,俺想去找她,却被你爷爷用皮鞭抽得下不了床。你二叔说你爷爷准备把林芳沉塘。

俺以绝食抗争,准备与林芳一起死。

最后你爷爷被逼无奈,答应留林芳一条命。但她必须离开村子,俺也必须马上成亲。

那天沉塘时,绑着她的绳子打了活扣,很容易解开。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她手里放了刀片。

林芳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事先也跟她通了气,顺利逃走绝对没问题。

林芳离开后不久,她的母亲也病逝了。这些年俺一直活在愧疚中。

俺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她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把苦果全吞了。”爸爸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原来当年和林芳私通的男人竟是老村长的儿子!这种乱搞又不负责任的人根本不配当村长。”

“老村长也是够狠,为了自己儿子接任村长,隐瞒真相,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一个女人。”

“林芳太可怜了,就算最后逃出升天,独自养大儿子要遭受多少白眼和痛苦啊。”

“私德败坏,违反村规,村长就别干了,赶快退位让贤吧。”

……

有人挑头,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将矛盾的焦点从山鬼转向村长。

“大家安静!你们认亲和选村长的事稍后再说,现在我要审山鬼。”

师兄上前一步,亮出工作证:“叫什么名字?”

“林忘。”

“为什么要假扮山鬼?”

“我妈这辈子过得太苦了,都是那个渣男害得。我想替她出口恶气,报复一下那个负心的男人。

偶然听别人提到了关于山鬼的故事,就借机假扮山鬼,半夜三更到村子里吓人。

这个村子里没一个好人,当初他们就像看耍猴戏一样围观我妈被沉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他们没有心,都该死。

我夜夜在村庄嚎叫;用石头砸每家的窗户;砍死、砍伤他们的牲畜;让村民一直生活在恐惧和焦虑中,永无宁日。这比直接杀人更有意思。”林忘狰狞地笑着。

“村子里失踪的女孩是你抓的吗?她们现在是死是活?”

“什么女孩?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她们。”

“山洞里带血的碎衣服和鞋子,你怎么解释?”

“不知道!我没去过什么山洞。”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请杨警官把人放了吧。”爸爸走到林忘跟前。

“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完全洗脱嫌疑。就算你不是凶手,但假扮山鬼吓唬村民,扰乱社会治安也是要受到惩罚的,跟我回一趟公安局吧。”

“杨警官,如何处罚林忘自有俺这个村长来决定。关于山鬼的事情,俺们并没有报警,请您不要再插手了。”

在爸爸和师兄剑拔弩张之际,有人火急火燎地奔过来。

“村长,不好了。我家圆圆不见了。她今早上山砍柴,中午没回来。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只找到了这个。”

圆圆爸爸一边哭,一边展开手掌,露出半截血手指。”

6

又一个女孩失踪了!凶手到底是谁呢?

林忘有作案动机,没有作案时间。当然也不能排除他还有同伙。

思来想去,我的脑子依然一片浆糊,理不出半点头绪。

师兄说他手头有重要的案子要处理暂时就顾不上我了。

爸爸更是严厉警告我不要再调查山鬼的事,催我赶紧回学校。

哎,真希望福尔摩斯附身啊!

“小梓,你爸在家吗?”

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一个激灵。

“在屋里。”

来人正是圆圆的爸爸。只见他精神抖擞、脚步轻快,脸上难掩喜色。

我纳闷:这跟早上因为女儿失踪而悲痛欲绝的父亲是同一个人吗?

实在是好奇,我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依稀听到几句:

“村长,已经安排妥当了。”

“工地那边有动静吗?”

“他们听说了早上的事情后停了两台机器,下午挖出东西后就彻底停工了。”

“盯紧点,看他们有没有复工打算。”

……

忽然听到脚步声,我赶紧跑开了。

圆圆爸爸走后,爸爸也提着大食盒往门外走。

我躺在门口竹椅上,好奇问他:“你给谁送饭啊?”

“你二叔还在地里干活呢。”

我刚吃完,收拾好饭桌。二叔扛着锄头,汗流浃背地走了进来。

“小梓,还有剩菜剩饭吗?给叔盛点,俺快饿死了。”

“我爸刚刚不是去给你送饭了吗?”

“哦,那可能俺们走岔道了,没碰到。”

从家里到地里就一条羊肠小道,能岔到哪里去?我匪夷所思。

第二天,爸爸又提着大食盒出门。

“爸,你这是给二叔送饭吗?”我特意问道。

他只轻轻嗯一声就大步离开。

没过多久,二叔又扛着锄头到我家来吃饭。

“小梓,你爸去哪里了?”

“约莫又去桑林转悠了吧。”我没敢说是给他送饭去了。

第三天,我假装在玩手机,等爸爸提着食盒出门后,我迅速跟在后面,想看看他到底是给谁送饭的。

爸爸沿着村口绕了一圈,最后竟又回到了家门口。不过他是从后门进去的。他在后院里徘徊了一会儿,四下打量一番后打开了地窖的盖子。

他放下梯子,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不多时他又提着食盒出来了,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待到院子里落针可闻时,才放心离去。

地窖平常都是用来存放粮食和蔬菜的。我实在好奇爸爸提着食盒去那里干什么。等到他一离开,我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地窖。

“青青?!”我激动地冲过去,“终于找到你了。”

青青有些惶恐地挣脱了我的手,茫然地看向别处。

我才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三名女孩。早上刚刚失踪的圆圆也在其中。

连续失踪的四个女孩子都被关在我家地窖里,爸爸刚刚还过来给她们送饭。

搞了半天爸爸才是真正的山鬼,难怪不让我调查。他到底想干嘛呢?

“我爸为什么把你们关在这里?”

没人理我。

“我带你们出去吧。你们家人以为你们被山鬼吃了,很伤心。”

四个女孩都没有动,半天青青才开口问了句:“你到这里来,村长知道吗?”

“放心,我跟村长不是一伙的。”我拉着青青和另一个女孩往前走。

“不行,我们不能出去,村长没同意。”两个女孩扭捏着,试图挣脱我。

“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家的。相信我!”

我拖着两个女孩往出口处走去,以为另外两个会自己跟上来。

待我意识到不对劲时,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棍子。

当我醒来时,手脚都被绳子绑住了。

“你既然闲不住那就和青青她们一起待在地窖里吧。”

“爸,你为什么抓她们?还把她们囚禁在这里?”

“你别管那么多,老实待着,过段时间自会放你出去。”

“那她们呢?也一起放了吗?”

爸爸没有搭理我,提着食盒径自出了地窖。

青青她们四个则围着一个大木桩子吃起了晚饭。

吃完后,青青拿了两个包子跑过来喂我。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想过要逃出去?”

青青压根不接我话茬,只等我吃完包子,又给我喂了几口水就走开了。

四个女孩将饭碗简单收拾一下,就围着木桩开始打牌。一边打牌还一边嗑瓜子,这日子过得根本不像是个囚徒。

手机虽然被爸爸拿走了,但是手上的戒指还在。它表面上是一个普通的不锈钢戒指,但实际是个设计精巧的指虎。

只要拨开按钮就会露出里面锋利无比的刀片。这是师兄送给我防身用的。

我用它轻而易举地割断了绳子。

那四个女孩正沉浸在斗地主的欢乐中。我走过去麻溜地用绳子把她们绑在一起,然后牵着绳子的另一端往出口走去。

谁知爸爸竟然把梯子拿走了。这光滑的墙壁我徒手是上不去的,更何况还带了四个拖油瓶。

只能等爸爸过来送晚饭时趁机制服他,再带着她们逃出去。

可是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饿得两眼发直,前胸贴后背时爸爸都没有出现。

7

“桑梓,你在里面吗?”

是师兄的声音,我实在无力气说话,就用木棍敲了敲墙壁。

师兄很快下到地窖里来,看到在地上躺尸的我:“怎么搞成这样?”

我拽着师兄的裤脚挣扎着爬起来。

师兄陆续把我们带出地窖。

二叔煮了一锅面条,我们几个如饿虎扑食,很快吃个底朝天。

待吃饱喝足,我便端出女警的威仪,严肃道:

“现在你们是想回家还是继续到地窖里面关着呢?”

那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村长为什么要联合你们自导自演一出山鬼吃人的戏码?”

“你怎么知道的?”青青惊讶地看着我。

“瞎猜的。所以你们这么做到底什么目的?想清楚了再说,不然你们就跟杨警官回公安局吧。”

几个女孩子吓得一哆嗦。

“不知道。村长只说让我们配合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不要多问。等时间到了就让我们出去。我们在地窖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而且村长每天给我们一人一百块钱呢。”一说到钱,青青顿时眼冒金星。

“要不你再把我们关到地窖里去吧,我这刚来,一毛钱还没赚到呢!”圆圆撅着嘴说。

我:“……”

师兄看着我,若有所思道:“村长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

“林芳生病,你爸去医院看她了。”二叔走过来收拾碗筷。

“那我妈呢?她怎么也不在家?”

“和你爸吵了一架之后回娘家了。”

哼,为了老相好,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顾了,真是个渣男。

“师兄,多亏你及时赶来救我,要不然我就成饿死鬼了。”

“谢你二叔吧。是他用你手机打电话给我说你失踪了,让我来帮忙找人。”

我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内心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爸爸对我总是漠不关心。他那个村长当得比国家主席还忙,整日不着家。都是二叔带我玩,他弥补了我缺失的父爱。

“你二叔单身?”师兄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嗯,他自己不愿意讨老婆。听说当年因为这事把我爷爷都气病了。”

我们正说着,爸爸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眼中的惊诧转瞬化为颓然。

“村长,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师兄指着青青她们对爸爸说。

“就差一点。”

爸爸嘀咕一句后神情落寞地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师兄掏出手铐戴在了爸爸手上。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村长陪我回一趟公安局吧。桑梓,你先把这几个女孩送回家。必要时会通知你们去公安局录口供。”

几个女孩看到爸爸被手铐铐住了,都快吓哭了:“村长没有囚禁我们,我们都是自愿待在地窖里的。”

二叔拦在师兄前面焦急地问道:“杨警官,事情还没搞清楚,凭什么抓人啊?”

“爸,到底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

但爸爸没有搭理我们,沉默地跟在师兄后面往门外走。

8

我们也一起跟了出去。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

“前有私生子,后又抓这么多丫头,真是禽兽不如。村长别干了,赶紧换人。”

“那个假扮山鬼的林忘说不定就是受他指使的,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

“这种伤风败俗、丧尽天良的人就应该拉去沉塘。”

……

群情激奋,还有人把一只臭鞋扔向爸爸。我眼疾手快,拽着爸爸闪身躲过。

随即又有几个年轻人冲上来,想要殴打爸爸。师兄无奈,不得不朝天空鸣枪示警。

“乡亲们,请冷静!村长犯罪自有法律来制裁,不需要你们动用私刑。况且此案尚在调查中,真相如何还未有定论。”

村民虽不忿,却碍于手枪的威慑,不敢再上前。

爸爸跟着师兄上了警车。我们不甘心地跟在缓慢行驶的警车后面。

车子刚开到村口,又一群村民围了上来。他们手中拿着锄头、镰刀、铁锹等农具。

见此情形,师兄郁闷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快放了村长,村长是好人。”

“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警官,凭什么抓走村长?”

“快放人,不然把你车子砸了?”

“对,不放人,今天就别想走出村子。”

……

师兄无语地看着爸爸:“怎么一会喊打喊杀,一会又要求放人?”

这个人烟稀少的村庄处处透着古怪。

师兄把爸爸带下车。

“计划是大家一起定的,不能让村长您一个人去顶罪。”青青爸爸说。

“你们不要掺和进(来)……”

“什么计划?”师兄打断了爸爸的话。

青青爸爸看了眼村长,继续说道:

“政府打算将俺们村子撤掉,并到镇子上去,土地卖给开发商开发旅游项目。

俺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不想离开这块土地,更不允许那帮资本家刨了俺们的祖坟。

村长就和俺们商议利用最近村子里闹鬼的事演一出山鬼抓人吃的戏,让开发商认为此地风水不好,主动放弃开发。

俺们事先说好让那几个丫头藏在村长家的地窖里,等事成了再让她们出来。”

“本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开发商这几天都已经停工了,结果被你们一搅和,全完了。”圆圆爸爸气鼓鼓地瞪着我和师兄。

我看着脊背微弯,眼窝凹陷的爸爸,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再阻止我去调查山鬼的事。

我的年少轻狂和自以为是的公道正义却打破了他想要保护村庄,保护祖坟的唯一希望。

师兄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心吧,你们的村长不会有事,你们的村庄也不会消失。”

9

爸爸看着重新修葺的坟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还是我回家以来头一次看到他笑。

“政府暂时不打算把桑庄撤掉了。开发商也作出了让步,不仅保留祖坟地,还计划在原来的桑林地重新种上桑树。爸,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或许你觉得爸爸做事太极端了。但你爷爷把村庄交到俺手里,俺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俺活着一天就要守着它一天。”

爸爸沉重地吐了口烟圈,眼神迷惘地看着对面的山峰。山脚下传来阵阵机器轰鸣声,之前停工的项目又复工了。

“村长,不好了!那几个丫头不见了?”青青的爸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后面还跟着三个人,分别是上次失踪女孩的爸爸。

“怎么回事?昨天我还看到她们在一起玩呢?”

“是啊,那几个丫头商量好,说要一起去外地打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可是今早起来一看东西还在人没了。”

“先叫几个人到村里找找,找不到再去派出所报警。”

“又失踪了?那几个丫头还真是命苦。”我跟在爸爸后面,时不时偷瞄他几眼。

“你觉得是爸爸干的吗?”

“不知道,我不了解你。”

“……”爸爸脸色僵了僵,没再说话。

我们村里村外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就回家等其他人的消息。

忽然妈妈说:“后院什么东西烧了?一股烟味儿。”

爸爸飞奔向后院,我紧随其后,发现这股浓烟是从地窖里飘出来的。

爸爸打开地窖的盖子,我正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待着别动,俺下去看看。”

“我腿脚利索,万一有危险跑得快。”说完我手腕一转挣脱爸爸下了地窖。

“你这丫头从来都不听我的话。”爸爸气鼓鼓地追了下来。

地窖里浓烟弥漫,辨不清方向。有人把柴火堆点燃了,然后又把火灭了。

虽没有明火但地窖里空气本就不怎么流通,浓烟越聚越厚,待久了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爸,这里危险,我们赶快上去。”我拉着爸爸正要往回走。

忽然听到几声咳嗽,我们循着声音靠过去。

“谁在那里?”爸爸喊道。

“村长……”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青青的声音,我们赶紧过去,摸到她手上还绑着绳子。跟她绑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孩子,除了圆圆,另外两个已经昏过去了。

我用指虎割断绳子,然后和爸爸一人背一个女孩,青青和圆圆则相互搀扶着,我们一起摸索着往出口走去。

当我们踉跄地赶到出口时却发现梯子被人拿走了,地窖出口也被盖上了。

烟雾逐渐弥漫到出口处,我和爸爸也支撑不住了,眼睛被熏得直流泪,呼吸也越来越费劲。他们一个个相继倒下。

上次差点饿死,这次又要被憋死,这个地窖真是我的克星。

看着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出口,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死神扼住我的咽喉。

突然头顶传来响声,一丝光亮闪过之后又重回黑暗。

“小梓还在里面呢!”

是妈妈的声音,我兴奋地想要大喊却被灌了一口浓烟。

“谁让她多管闲事,活该!”

二叔也来了!

“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就忍心见死不救?”

“以她的个性,这事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可小梓是无辜的,她今年才二十岁……”

“都什么时了,你还妇人之仁?留下这丫头是个祸患。反正她也不是你亲生的。”

……

听到妈妈和二叔的对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的已经窒息而亡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妈——”。

10

“这是哪儿啊?”

我睁开眼睛看到师兄坐在旁边,心下安宁,知道自己还活着。

“医院。”

“我爸和青青她们呢?”

“在其它病房,都平安无事。”

“师兄,谢谢你。在我几次要见阎王时都是你及时出现救了我。”

“这次真不是我。是你妈妈,是她喊了村民去把你们救出来后送到医院的。”

“那我妈人呢?”

“她去公安局自首了。”

“我二叔呢?”

“不知道,不过局里已经派人去抓捕他了。你二叔真是深藏不露,他才是真正的‘山鬼’”。

我妈和二叔,一想到他们,我就头痛欲裂。

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没了。把我养大的父母不是亲生的,我最敬爱的二叔想要我的命。有时候真相比死亡还残酷。

医生让留院再观察一下,而我却迫不及待地拔了输液管,跑出医院。

我在看守所见到了妈妈,她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眼神黯淡无光,衣服皱巴巴,扣错一个扣子也浑然不觉。

“妈,二叔说得都是真的吗?我不是你和爸爸亲生的?”踌躇半天,我艰难开口。

妈妈闭上眼睛,叹口气道:“你确实不是俺们亲生的。”

我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

“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在你刚满月时,出车祸去世了。俺和你爸爸刚好没孩子就收养了你。”

“您为什么要帮着二叔一起害爸爸?”我小心翼翼地问,“印象中您跟爸爸一直很恩爱的。”

“哼,什么恩爱夫妻,都是假象。你爸爸当初娶俺都是被逼无奈。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别的女人,夫妻早已同床异梦。”

原来妈妈心里一直很苦,只是她把自己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作为女儿也没有真正关心过她。

“你爸这些年一直闷头干村长,对俺们娘俩都很少过问。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一辈子,俺也认了。偏偏林芳还活着,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以前他是为了村子整日不着家,现在为了那对母子也整日不着家。俺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知道林芳生病后,他二话不说把家里的积蓄全拿去给她。就连俺辛苦给你攒下的十万块钱嫁妆都被拿走了。

俺不甘心,更不想看到那一家三口团聚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那二叔呢?他跟爸爸一向兄弟和睦,怎么突然就起了杀心?”

“不知道。他只说帮俺报复负心汉,让俺配合就行。

俺把青青她们骗到家里来,你二叔把她们打晕后绑起来扔到地窖里,准备引你爸爸过去。只是没想到你也跟了过去……”

“杀人偿命,二叔他就不怕法律的制裁?”

“你二叔说,反正你爸之前也把他们关在地窖里过,再关一次也不足为奇。到时候就对警察说是他自己抽烟时,不小心把烟头扔柴火堆里去了。而刚好那时他胃病发作,没能逃出去,被烟雾呛死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如果我爸不在了,您真打算跟二叔一起生活?”

“有何不可呢?这些年对俺们母女嘘寒问暖的人是你二叔不是你爸爸。他也几次三番向俺表露心意,俺却奢望你爸爸回心转意都拒绝了。

林芳的事让俺彻底寒了心。

你二叔说事成之后他会继任村长,带领村民搬离桑庄,让大家都拿到拆迁补偿款去镇上过好日子。”

“妈,您大可不必走这条路。跟我爸离婚后,你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只要你喜欢,我无条件支持你。”

“妈妈知道自己犯了法,罪无可恕,但俺一点也不后悔。只是害苦了你……”

我红了眼眶,想要安慰她几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师兄打来的:

“小梓,快到医院来一趟,你爸爸被人砍伤了。”

11

没想到二叔这么丧心病狂,竟然跑到医院行凶。

幸好只是砍伤了胳膊,爸爸并无性命之忧。

但他精神萎靡,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痛中,一夜白头。

二叔被当场抓捕,经过审判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最终判了无期徒刑。

我去监狱看他。

“二叔,山鬼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布局对不对?

你唆使林忘假扮山鬼去报仇。又引导我去抓山鬼,当众揭露他私生子的身份,目的是要我爸身败名裂,遭村民唾弃。

然后你有意无意的暗示,使我很快发现地窖里的秘密。让我爸再次被村民嫌恶。他不解释就要永远背负衣冠禽兽的骂名;解释了便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必然遭到憎恨。

你利用林芳母子挑拨我父母的关系,还诱使我妈帮你行凶。不承想机关算尽,最后却害了自己性命。”

二叔眼神空洞,叹了口气:“成王败寇,俺认了。”

“就为了一个村长的位子,你就要谋害至亲之人?你有后悔过吗?”

“有!我后悔下手轻了,没能把你爸砍死。”

“……”

“在别人眼里,俺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但事实是俺从小就讨厌他,恨不得他去死。

他是长子,就因为有他在,无论俺多努力,做得多好,你爷爷奶奶就是看不到。

明明俺比你爸更适合当村长,可是你爷爷偏要把村长的位子传给他。

明明是俺先跟你妈妈认识的,到最后俺喜欢的姑娘却成了俺的嫂子。

事实证明他不是一个好村长,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当年你爷爷在时,桑庄有一百多户人家,现在稀稀落落还剩几户?

这么多年你妈一直被冷落,只能把全部的感情寄托在你身上。俺不是利用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宣泄的出口。

至于你,你扪心自问,你爸几时关心过你?小时候,是你二叔给你折纸飞机,手把手教你读书认字,带你去看马戏表演。”

二叔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桑庄已经败落,消失是迟早的事。把土地卖给开发商,让村民们拿着补偿款搬迁是最明智的选择。可你爸却死脑筋非要守着那块破坟地。

一把老骨头还能守多久?他死后,你会回来接替你爸当村长吗?还是让林忘来干?”

我被二叔说得一愣。回来?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没有回来的概念。

寒窗苦读十年,不就是为了跳出“农门”,去大城市见世面?谁还会再次回到这小山沟沟里来呢?

故乡肯定是回不去了。

“当初投资商来这里建工厂,你爸不同意,说污染环境。现在开发商来开发旅游项目,你爸又千方百计阻挠。

他以为所有村民都跟他一样想要永远守着这个破败的村子吗?

不,他们只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守着那光秃秃的桑林、那杂草丛生的坟地并不能填饱肚皮。

所以根本不需要俺挑唆,他们早就对你爸这个村长充满怨恨了。

如果是俺当村长绝不会让桑庄落到这步田地。”

“您和爸爸都是执念太深的人。只不过他的执念是村庄的传承,而你的执念是自己的私欲。”

12

今天是爸爸出院的日子。

“林芳得了癌症,时日不多了。俺拿家里的钱给她看病,也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年对她的亏欠。”

爸爸歉疚地对我说。

“这话你应该跟妈妈说去。”

“俺这一生活得很失败,没当好村长,也没当好丈夫和爸爸。”

“一切还来得及。”

“我会等你妈妈出来,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嗯。”我上前一步挽住爸爸的胳膊,大步往家里走去。

一年后,我毕业了,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工作。

一次我陪同省领导到基层视察工作,首站就是桑庄。

爸爸因身体状况已经卸任村长一职,接待我们的新任村长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学。

她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去基层工作,当一名大学生村官。不只是她,还有村支书、村卫生院院长等职位上都是一群年轻的大学生。

桑庄的文旅项目已经建成。成群结队的游客乘坐小火车徜徉在万顷花海中,充满乡村野趣的风车点缀在青山绿水间,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那十里桑林接天莲叶无穷碧,看着孩子们穿梭其中,嬉笑追逐,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游客在桑林中一边游玩,一边采摘采桑果吃,临走时还可以买打包好的新鲜桑果和果脯。

街道两旁的商铺里售卖各种精美的真丝织品。壁挂电视的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养蚕缫丝的整个过程。

感兴趣的游客可以到蚕房参观,甚至可以买一只蚕宝宝回去养着玩。

村庄不再冷清,比我记忆中的桑庄还要热闹许多。很多年轻人又回来了,他们采桑养蚕、栽花种草、飞针刺绣、饲养虾蟹……

家家住洋楼,人人笑开颜。

在祖坟地的老桑树旁,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忘。

这里已经被圈起来,是旅游项目的一个景点。而林忘就是这个景点的负责人。

他脸上挂着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游客讲述着那个山鬼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是山鬼因为爱上村里一位美丽的姑娘而放弃吃人,改吃桑果。

他通过潜心修炼幻化成一位帅气的小伙子,最终和心爱的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老桑树枯死的枝干旁边抽出了一根嫩绿的新芽。

消失的桑林又回来了,桑庄再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惜有人终究是没机会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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