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我的访谈对象吴建川为自己起的笔名,网络名,昵称,总之,现在认识他的人很少知道他的本名儿。为这篇访谈文章我设想了十几个标题,落笔时,却只剩这两个字。
就“欣赏”这个主题词写人物访谈,我没加思索就圈定了他。其实,就这个主题可以采写身边的任何一位朋友,而无非这个名字是我通讯录里上千个名字中最欣赏的,没有之一。更重要的是 ,他无家无业无工作,名至实归!
我们的 见面是插空进行的,在他参加了798艺术中心北大博雅论坛“马丁西斯科的抽象艺术“和去看话剧之间的一个多小时。印象里他的活动品类繁多,很难看出其中的相关性。
“你这样的活动大概是个什么频率?”我半调侃半好奇地问道,他倒是很认真地介绍起刚刚参加的论坛内容和收获。关于现代艺术关于马丁西思科我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在想着那些事先准备的二十多个问题。但他很成功地把我带到了他的兴奋点上,我们的正式话题从他对艺术的爱上开始。
“艺术是人类与宇宙能量的接通途径” ,他这样解释了他对各种艺术活动的兴趣。丰子恺说到老师弘一法师出家的缘由时也说过“艺术通向宗教”。
“你的兴趣点是期望在艺术中找到共鸣,还是自己被开启?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我和无非是在身心灵圈的活动中相识,访谈计划里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谈关于艺术的话题。
“我感兴趣的不是艺术作品本身,而是各种帮助人类与宇宙能量的接通方式,那应该是一个饼,需要很多丫来拼凑,也好像是一个拼盘吧。”他的这个回答缓解了我小小的焦虑。
“你做这个拼盘多久了?”
“十年吧,这十年我一直在潜泳,就是在摸索这件事情。”
“潜泳十年! “我不由有些惊呼。十年,从四十岁到五十岁的十年,对于走在大好事业中的男士是摘取果实的黄金岁月! “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好的肺活量! 一般人都会憋不住冒出水面,或需要向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或是自己需要补给氧气什么的。”
“各种因缘促成吧。我没有孩子,不需要承担抚养义务。老人不需要我照顾,又没有糊口的经济压力。”他诚恳地对此解释,并用很确定的语气说“再说我已经不需要被外界确认了。”把他彻底放下光鲜、主流、成功的曾经说得云淡风轻。
无非这次赴约依然是空着两手没有身外之物。如同喜欢身无外物,他让自己亦名外无物,尽管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是全国心理卫生协会、性学研究会、音乐治疗协会、人体与特异功能研究会等等全国性组织的成员。中国中医药大学硕士毕业的他曾留校做过教师 ,曾入医院做过医生,不到三十岁成为一家道家养生保健公司的股东兼副总经理……而今,如果印制名片,他的姓名前后已没有任何机构或者身份头衔,他就只是无非。
我问:“参加活动时,你喜欢怎麽自我介绍?”他想了想说:“好像这两年基本没有需要自己介绍的,一般都是组织活动的人介绍,他们介绍的就是我和他们那个领域有交集的部分。我自己喜欢应时应缘来表达自我的定位。没有身份我会感到更舒服,社会角色会屏蔽掉我们对本质问题的追问。”
“让你决定放下了所有这些的动力或者动机是什么?”
“是我明白了自己的大事!——最重要的是关注生命的终极命题,关于‘我是谁’ ,关于这个时空点上的生命价值,关于我是不是笃定了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是不是真正的可以心安了,而不是转移、逃避、屏蔽掉对这些实质问题的追问。只有这样,才能从通常的A面透视到B面,进而AB面合一。”他的讲述清晰而确定,让我看到了一个且知且思且行且悟的真诚的求道者,更对时下心灵成长圈日渐兴盛的做师父带弟子之风有些微词,揣测致力于脱落身份的他一定会和我共鸣。出乎意料,他说 , “那是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他们要经历的过程。先随波逐流,然后独立桥头,再回眸一笑。”他的表达平和、诚恳,没有情绪没有评判,尽管他在这个领域的积淀比绝大多人更有做导师的资格。九十年代初他开始升起向道之心,跟随从台湾来大陆的南公弟子王先生打坐参禅学习;曾受比丘戒短期出家;曾最早参加了胡因梦和立品书店在大陆推动的克氏和奥修思想学习;大学期间拿到中科院心理学所的心理咨询师证,是全国首批咨询师……
“我不喜欢做山,不需要高山仰止。导师、师父是属于山的意象。”
“那么你的理想图景是什么?”
“我喜欢水的意象,源头涌动,众人闲游戏耍,汇聚奔流向海。水是属于母系的 , 是属于孩子的。是欢畅的,流动的。”
看着预定结束时间的临近,我抛出一个总结性问题,问他,“如果你坐上了时间穿梭机回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可以重新设计这三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你会做什么修改?”
“这是个好问题!”他说, “我还真没想过。让我想想……”时间在静默中走得很慢,我果断地在他的思考中结束了这次访谈,因为我已得到了答案。
一位以探求、追问生命为生的人,他对自己人生经历的反思又怎会此时才做,若有后悔意,修改方案又岂需此时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