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标之日，下午一点三十分。
赵义杉踩下刹车，把车停在政府采购中心大门口。孙易之的腋下夹着一包厚厚的档案袋，推门下了车，然后关上车门朝赵义杉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大门，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发现赵义杉摇下了车窗玻璃，透过车窗望着他，便朝他比划了一个V的手势。赵义杉挥了一下手，脚下一踩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孙易之的视线。
孙易之走进中心大厅，在角落里找到一张长条椅子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挺直腰背，闭目养神起来。大厅中间的几排座椅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服务窗口里的办公桌椅都还空着，离上班接收标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赵义杉把车停在了崇海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楼下，车头正对着大门，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便把目光放在了通往此门的水泥路上。
在这个季节，医院下午的作息时间是两点上班，汪强一般会在下午一点四十五分走进这个大门，然后乘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上到22楼，再穿过护士站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采购中心将在下午两点开始接收标书，两点三十分截止，然后公开唱价格标，此时院方代表必须在场。正常情况下，医院的商务车会先去设备科接上谢志勇和常毅，再去行政楼接上财务科和监察科的负责人，到两点十分左右，车会来到住院部楼下，接上科室主任和设备院长出发。
赵义杉看见汪强的身影从车前走过，便下了车，手里握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捂在胸前，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走进大楼。汪强一看是赵义杉，笑着问：赵总拿了什么好东西，捂得这么紧。
赵义杉尽量凑近汪强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王老大喜欢的东西，我给你留了一点。”他把重音放在了那个“王”字上，强调了那个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人。汪强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一路与他聊起了八卦，来到了主任办公室。
赵义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火机般大小的透明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牙签或者类似于牙签的东西，小心插进香烟里，再捏住滤嘴的中间位置，捏出“嘣”的一声轻响，然后举在汪强面前晃了两下，一边递给他一边说：闻闻。
汪强把烟放在鼻孔下，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气息屏住，脸上略带着微笑，却又马上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的挤了挤鼻腔，试图扩大鼻腔粘膜与空气的接触面积，短暂而急促的呼吸了两下，露出疑惑的表情端详着指间的这支烟。
赵义杉划亮火柴，帮他把烟点上，笑着说道：王老大跟你一样，就喜欢这个味儿。这个味儿一定得用火柴来点，不然会像电饭锅煮出来的饭，没有小时候那种香气，哈哈，就像黄花姑娘进了窑子，味道就变了。汪强笑了，专注的吸了一口烟，屏住呼吸，似乎在仔细品味着烟的味道，又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
赵义杉把热水瓶里的水倒进电烧水壶，打开电源，水便开始吱吱叫了起来，然后他又从黑色袋子里摸出一个小茶叶罐，撬开盖子，抓了一小撮茶叶放进盖碗里。水正好开了，他洗了一遍茶叶、公道杯和两只小白瓷杯，然后把头道茶水淋在了茶宠上——一只陶制的蝉。接着他把盖碗凑进汪强的鼻子，揭开盖，汪强深嗅了一下，情不自禁的点头赞叹道：香！
桌上的三星商务翻盖手机震动起来，汪强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司机小李”，接起来便说：你们先出发吧，我等会儿自己就来。挂完电话，赵义杉已经把一小杯温婉红润、杯沿晃动着淡淡金圈的茶汤端放在他的手边。汪强把手中的烟轻放在烟灰缸的边缘，捏着茶杯端起来，先眯着眼浅浅闻了一下，然后把茶汤吸进嘴里在口腔稍作逗留，便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赵义杉也放下杯子，与汪强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会心一笑，谁也没有说话，继续喝起茶来。
孙易之看了一眼大厅墙上的时钟，还差两分钟就到两点三十分了，他起身走向服务窗口。
经过刚才一阵忙碌，窗口外面的投标代表都坐回到排椅上等候，只剩下一个黑裤蓝衫的女孩背对着他，还在俯身填写登记表格。孙易之把标书递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隐约听到他嘀咕了一声，孙易之歉意的笑了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工作人员指着女孩正在填写的表格，略带不满的说：你们还真淡定，快把表给填了吧！
女孩把纸和笔推到孙易之面前，俩人对了一下目光，又迅速移开视线，然后估摸着对方已经把视线移开了，便又都趁机扭头看了一眼对方，结果四道目光再次碰撞，孙易之有一丝莫名的心慌慌，赶忙低头去填表格，看到表格上已经登记了七家投标人，便有点发懵摸不清状况，一边慢吞吞填写公司信息和联系方式，一边默记着前面五家的公司信息。
第六家投标人是孙易之安排的一家外地公司，曾经给采购中心发过质疑函，他让同事想办法找到一个三线品牌的授权，计划以最低价开标，就是为了防止评标时“去掉一个最高价，再去掉一个最低价”的套路。第七家投标人是赵义杉的公司，按照事先给院内提供过的产品方案报价，预计比陈新平的报价低10%。他手里正在填写的是黄文海的公司，采用了比事先方案低一个档次的报价，预计比陈新平的报价低20%。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评标会直接选出三家价格最低的投标人进入技术标环节，如果运气足够好，这样的布局就有可能将陈新平的公司在价格环节震荡出局。
第四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陈新平，第五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陈新平的小舅子，这些都是赵义杉事先调查过的信息。前面三家都是在外地注册的医疗器械公司，似乎都是来碰运气的角色，也可能其中有一家跟陈新平有关系，因为无论是否有其他投标人来搅局，没有人会希望他以最高价中标，包括他自己。
工作人员收走孙易之手中的纸和笔，宣布标书接收时间截止，恰在此时，谢志勇、常毅一行人走了进来。
【链接】《械密者：非典型医疗器械营销案例》（第09章）
【链接】《械密者：非典型医疗器械营销案例》（第10章）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