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会忘了痛与不痛,仅仅清醒的知道,若向这世界显示你的伤,你就输了。
沐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习室的。她笔直的坐下,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干瘪的动物的标本,失去了鲜活生命体的柔软灵动。但她仍然保持僵硬,摸索起桌边的口香糖,像吃药一样一粒粒细数着。也许没数,她直视前方,目光没有焦点,但把口香糖放在手心用拇指一粒粒划拨。
丢到嘴里,依然目不转睛的大口咀嚼。
过分的清凉感刺痛麻痹的神经,以证明它还活着。
沐子的脑袋里装满了男友嫌弃的表情。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陌生人的眼睛,目光里肆意挥洒着厌恶或者不屑。他甚至懒得向沐子这边看一眼就别过了头。可即便是这短暂的眼神还是让沐子捕捉到了,朝夕相处两年半,她太了解他了。这眼神沐子见过:候车厅里一个油腻的胖男人翘起二郎腿,把又长又丑且已经泛黄的脚趾甲剪下来,弹落在男友身上的时候也是如此。此刻,这目光是看她的。
她起身,撑伞优雅的来到操场上,空气热的要把影子蒸发,她想,还好没忘记带上一瓶冰凉的啤酒。她不会喝酒,她买了酒,却连醉都不敢。她来到主席台,看见站台上有一块被擦的很干净的地方,这是常常在暮色中光顾的小情侣留下的。她顺势坐下,把遮阳伞以撑开的状态放在旁边。
打开啤酒,喝下一口,她开始以高傲的姿态观望四周。站在高台上,向命运的主宰者一样,她开始做一个观众,观望这世界。
高架桥上的车流有它去的方向,树也有它生长的方向。她回头又喝了几大口,酒在她胃里像是沸腾起来一样。风把伞吹的偏离她的身边。她想,风也有它的方向。可是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觉得头晕,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起头。即将被烈日蒸发的跑道上,一个人在匀速奔跑,沿着最外圈的跑道。这让她好奇。她又灌了一口啤酒,等他跑近的时候,站起来大声吆喝着:喂!你不热吗?来喝酒啊!
不知道那人回答了没有。
她还站着,发现那些钢筋水泥构筑成这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流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很聒噪。阳光也很聒噪。这使她耳膜有一阵刺痛感。她突然觉得即便站在这高台上,这一切也与她无关。高傲的命运的主宰者怎么会是她。可笑。
她站不稳了,坐下来开始哭。模糊中,她看见那跑步的人饶了一圈之后再次走近,她以为那人会上来高台和她说说话。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她开始笑。嘲笑。
因为此前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向那人解释自己这副潦倒的模样。她想说:我不过是来寻找写作灵感的。
想到这里,她有点迷茫。她确实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一个人拎着酒来这里哭。她觉得眼睛酸痛,胃也酸痛。只有之前以为苦涩的酒的味道在这时刻美味的刚刚好。
她缓缓抬起头。显然已经记不得何时把头低下的。跑道上没有人。但热闹的欢呼声从高台的影子下传来,那里早就挤满了闲聊的人。
她没走过去看。她用力拍拍脑袋和酸痛的肩膀,把瘪下去的啤酒罐丢进垃圾桶。她想,还好没有醉倒。她还有功课。有一件事是不能忘的,她得向家里打个电话,跟她们谈谈这周这个富丽堂皇的城市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也看看家人是否安好。
撑起伞,她深深呼吸,以尽量优雅的姿态走下高台,走出操场。
操场之外,她就是一个快乐的高傲的人。
她想:我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