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给牛景文上课的老师中,只有韩老师的课还在愉快地上着。小牛喜欢韩老师,韩老师呵呵笑着,“我说得怎么样,只有我能给他上下去!”
对此,齐宁又是怀疑又是佩服,这位韩老师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能让牛景文喜欢,让他的课这么顺利地上下去呢?
齐宁有心要向韩老师学学了。
正好,这几天气温骤降,一对一补课教室的空调又不好,许多老师的单补课便回到了办公室。这让她有机会从头到尾观察韩老师的上课情况。
很快,齐宁就发现了其中端倪,韩老师上课很随意,气氛很轻松,他会对着恹恹欲睡的小牛喊“牛老板,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的生意就要开张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他会讲上一段课文就说,“累了吗?不累我们继续,累了你就趴桌上休息一会!”
他会和小牛聊天,“你大的酒店最拿手的菜是什么菜?”
“你一定要上新城三中是要找你的那个女同学吗?”
“你小子还机灵呢,怎么就那么快要到了卜一文的手机号?”
……
总之,韩老师上课轻松随意,从来不端着。而且,怎么说呢,他似乎也没有齐宁心中那么多“应该”,“不能”,也就没有由此而来的压力。
“因材施教,教小牛这样的学生,你就不要想要教出多大成绩,哄着上课能学多少是多少!”韩老师总结道。
“可是,人家家长花钱让娃补课,是要成绩的。孩子这样的成绩怎么能对得起人家,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钱?”
给牛景文的课上成这样,齐宁很是气馁了。虽言出来教课也为挣钱,但是当她看到自己如此的教学效果时,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感觉到自己无法心安理得挣这补课费了。
“怎么不好意思,你付出了劳动,他学没学到是他的事,你能管得了?你要能管得了,你就不是你,你就成神了!”
韩老师出身农村,据说原来是一名乡镇的教育干事,因为升职受挫一气之下请假出来代课。他曾掰着手指向办公室老师们说起自己的代课经历,洛川的曙光、宝塔的新华、行知、宜川的励博……20多年来,他走过的私立学校一把手数不过来。作为一位经历丰富的代课老师,他有着无数应对各类学生的方法,也有着自认为看透一切的自负。
齐宁并不赞同韩老师的理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股补课油子的气质有时甚至让他很反感。但是,她却也从他与牛景文的互动中得到了一些启发。
最起码,有一句话他是说对了,教无定法。面对不同的学生因材施教、对症下药才是老师应该钻研的方法,而不是一味地抱怨。
那么,小牛同学又是什么材,要怎么施呢?
这是一个从小被娇宠,又被摆弄被摧残的孩子。父亲初中毕业后当兵,回来后打工、做生意,辛苦创业小有成就。母亲和父亲同学,两人上学时恋爱,成年后结婚,都没有什么文化。有了小牛以后先是为他看病,后来就对孩子寄寓了无限希望,但却爱而不在其道,认为让孩子学习好的最好办法就是补课。于是孩子的童年就在补课班度过,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他们耗费巨资的补课,却实实在在地废掉了一个原本聪明活泼的孩子。
齐宁的心里充满了对小牛的深深怜惜。
在以后的课堂上,齐宁对这小牛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一方面,她坚持自己按照教材内容给他授课,在他思想抛锚的时候耐心地等待他回到刚才的内容。另一方面,她也学着老韩,尽量放下身段,用轻松随意的方式,顺着他的话说发表几句看法。
当他猛不丁说出“我就喜欢卜一文”时,她会笑着赞同“卜一文很聪明,很仗义”。
当他说起自己的父亲了不起时,她更会因势利导“虎父无犬子,你也不错的,真诚、坦率又帅气!”
……
慢慢地,齐宁感觉小牛同学对她的抵触没有那么强烈了。他竟然开始主动背诵了。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而初一道法课的知识点也并不多。
最后一次测试,他的分数达到了68分。
这个在别人看来并不高的分数,在齐宁却是一个不小的成绩。对此,小牛同学自己更高兴。在发表了一番“考入三中,见到小雅雅时,她会什么表情!”的畅想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老师,你知道我以后长大了,有钱了,最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齐宁也有点好奇了。
“我也要办一个补习学校,我要报复这些补课的老师!”他突然眼露凶光,狠狠地说。
“哦……”
齐宁的心为之一颤,这孩子,对补习学校、对补课老师可真是恨之入骨了啊!
“可是你办补习学校并不能报复到老师们啊!等你办学的时候,我们都不教书了!”齐宁想了想,笑着对他说。
“老师有一个好主意,让你可以报复到我们。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你可以办一家养老院,把老师们收进去!”
“是啊是啊,那时候就轮我来管你们、训你们了!老韩,好好吃饭!老齐,把围巾戴好了!老刘,到外面去晒太阳……”
小牛咧开嘴笑了。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看起来是那么生动、明亮。齐宁看见,在小牛红红的嘴唇上方竟然长出了细细的密密的绒毛,那些毛毛在阳光下,泛着黄,闪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