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这个小县城最好的高中。学校门口有一家小店,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深得女孩子喜欢;卖学生都喜欢的小串儿——每天放学都络绎不绝。老板娘很自豪地说,自己这家店开了二三十年了,很多一中出来的名人都光顾过呢。
秦慕图是为数不多的,喜欢小玩意儿的男孩。他今年刚刚上高一——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
慕色中,晚自习结束了。秦慕图走进小店,摆弄着货架上的陶塑。“哎哎哎,小心点,别碰坏了。”老板娘一边吞云吐雾着,一边白了他一眼,“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秦慕图赶紧收回手,低下头去摆弄书包带子。天色暗下来了。他很高兴,板娘看不见他那滚烫的,红彤彤的脸。“是新来的。”沉默良久,他回答。“哦……”老板娘搅了搅串串锅里的汤料,“喜欢小玩意儿的男生可不多见啊。”“这个……从小就喜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饿了吧?”“有点。”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饥饿让他的胃隐隐作痛,他忍着。“我回食堂吃吧。”“别啊,我送你几串,”老板娘劝道,“来,反正今天卖不完也是亏本。”说着,她丢掉烟头,手脚麻利地打包几根串串:“先来点垫着吧。”秦慕图看着烟头掉下来,掉在那灰色的水泥地上,橙红的火星还没熄灭。“来拿呀,这书呆子。”老板娘嗔怪道。秦慕图木讷地走上前,接过一杯串串。“我……怎么付钱呢?”秦慕图掏掏破了好几个洞的裤袋,没掏出一个铜板,“我没有钱。”“送你的,不要钱。”老板娘转身坐下,叹道。她低头整理她的账本。“哎,你叫什么呀。”
没有回答。
她抬头,店里已经没有一个顾客。她笑了,拉亮电灯,继续整理账本:“这孩子……”
一个月前,秦慕图第一次从小斛村来到县城,他即将在这里度过三年高中时光。只身一人,拖着一大只陈旧的皮箱,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裤腿短了一大截,露出那精瘦的脚踝关节。他裤袋里揣着家里狠命省出来的十元钱——那是他一学期的零花钱了。他与县城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羡慕,他自卑,但他不怨恨——家里光景不好,家人卖了耕地的牲口才勉强凑够学费,一家人每天起早贪黑劳动,还是只能喝稀汤,我又有什么理由向他们要这要那?这十元钱,他要省着花。
可他万万没想到,县城的花销远比这多得多。一个月来,书本费学杂费活动费已将这些钱花销一空,他身无分文。
暮色中,秦慕图捧着串串走着。要走到哪里去呢?他不知道,听凭双腿带着他漂流在灯红酒绿的县城里。一个游子,他的归宿又在哪里呢?偌大的县城,容得下很多人,但他,是不是被抛弃的那个呢?
天色完全暗下来。恍惚地,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秦慕图来到学校后山的草坡上——他最爱的一隅。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县城的霓虹灯,星星点点,在暗夜的背景下,如浩瀚的星空。
这一个月,他习惯了孤独。
他坐下,任凭微风吹过他的脸颊。他没有那么饿了,亦或是饿得过头而麻木了吧。他仰头,欣赏那真正的夜空。漆黑的幕布下,银色的星斗点缀其间,空旷却不空虚。他静静的,静静的看着,脑子浮现出斗转星移的场面来。宇宙是多么辽阔呢,他心道,不知抵得上多少个小斛村,又抵得上多少个县城呢?在小斛村,他常整夜整夜地望着天——那儿的星星比县城还要亮呢!
他如痴如醉。
胃里一阵刺痛,将他从宇宙拉回现实。他这才拿起手中早已冷却的串串,静静的,静静的品尝。汤汁浓郁,裹挟着辛辣刺痛着他的味蕾,也让人欲罢不能。他觉得脸在发烫,汗珠就沁了出来;他小声“斯哈”着,想让凉风冷却如热火般正熊熊燃烧的舌头。这静谧的,和谐的自然中,他慢慢的,慢慢的吃完,站起身,若有所思地朝已是漆黑一片的宿舍走去……
或许搞天文也不错。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