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夜，你已经对广平没什么印象了吧？我们广平城有广平六绝，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吧！”迟雪听半夏说可以出去玩，立马接话：“好呀，我也去！”

久沧溟瞪了一眼迟雪：“你去干什么？铺子里这么多活没干完呢。宣夜去吧，正好散散心。”迟雪伸了伸舌头，只好去后院干活了。

时值初夏，阳光正好。半夏拉着宣夜的衣襟出了门。

这是宣夜重回广平城后第一次出门，热闹的街景让他感到很新鲜。半夏则是怀着少女心事，总是失神地望着少年的侧颜，心里想着，真希望他能记起我，永远这样走下去。

忽听一阵马蹄声和人的吆喝声，一骑从身后冲来，半夏心神恍惚回头看时，马儿几乎已到近前，虽说她会些功夫，但恐怕也是闪避不及。

正心下骇然，忽觉一只有力的手把自己扯到一边，她猛得撞进这人怀里，被紧紧环住转了一圈方才停下。待她抬头望时，见宣夜正蹙眉看着马的去向，一双手臂箍着自己。这眼神，这眼神分明就是以前的宣夜呀，半夏只听得自己的心呯呯直跳。

宣夜定了下心神，低头看向怀里的半夏，“你没事儿吧？”目光交错间，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忙松开手臂，“情急之下冒犯了段姑娘，对不住了。”眼睛里的华彩顿消，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情。

半夏也瞬间冷静了，失望不禁蔓延开来。“没关系，还得多谢你救了我。”

气氛有些尴尬。半夏扭头望了望说：“那边三元斋的点心很好吃，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我买些带回去。”宣夜点头。

宣夜也有些失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正在恼恨自己这些失常的举动，听得一阵铃响，便顺着声音回头望去。

半夏买完点心回来，却不见了宣夜，心下着急，正欲寻时，却看见宣夜正呆愣愣的站在墙边，半夏疾步走过去，“宣夜，你怎么在这儿？”说话间，她也听到了一阵铃声，余光中有一位老者渐渐走远，好像有些眼熟。

“对不起，我的头很疼，想先回去了。”

第二日，半夏未及仔细梳妆就匆匆去往赶山堂。昨天宣夜不舒服，她把他送了回来，也不知道今天好些了没。

“半夏，宣夜还没醒，看脉相倒也没什么，就是睡不安稳。你上去看看吧，顺便把迟雪换下来，我让他出去帮我办点事儿。”

半夏匆匆上楼，替换了迟雪。

宣夜躺在床上，睡梦里的他一时双眉紧蹙，一时又似无助地挣扎，似乎让梦魇住了，半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握着他的手，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宣夜才安静下来，像是沉沉睡了，身上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浸湿了。半夏取来了热水和巾帕想着帮宣夜擦拭一下。

这轮廓，这棱角，这眉眼，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呀，只可惜见面不相识，想到这里半夏不禁叹息了一声。她拿着巾帕顺着宣夜的脖颈、胸口轻轻擦拭。

突然手腕被牢牢擒住，动弹不得。原来是宣夜从梦中醒来，警觉心让他下意识有所反应。

半夏没防备间被拿住手腕，心里一惊，身体前倾，一缕青丝从肩头落下掠过宣夜胸口。她一眼望见宣夜，似是直坠入他如墨的眼眸里，那眼眸似有深情。错觉，一定是错觉。

宣夜发现是半夏后，凌厉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慢慢松开了手。

得以脱身的半夏立马站到一边。“你醒了？”宣夜稳了稳心神，“嗯，醒了。”“好些了吗？”“好多了。”

半夏想起刚才的场景，急忙解释道：“我刚才看你出了许多汗，想帮你擦一下。”

“嗯，我明白。……我有些饿了，你带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好呀。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宣夜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半夏带着宣夜来到了那家武记馎饦店，两人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曾经坐过的小桌前，听得邻桌两个姑娘边吃边说：“这个蜜饼外酥里糯，真好吃。”

半夏二人坐定，叫过小二哥：“我们要两份馎饦，一份紫苏，一份糯米藕，还有……”半夏正在犹豫，“还有一份蜜饼”宣夜接口道，半夏瞧了他一眼，没发觉什么异样，想是听了邻桌的话才点的吧。

饭菜来了，小二哥边上菜边笑道：“这是我们家特制的蜜饼，蜂蜜和香油做的，二位尝了管教二位长长久久，蜜里调油！”

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宣夜却拿起碟子，递给半夏，眼神里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要尝尝吗？”半夏一时恍神，多么熟悉的场景，但她已经不想去求证了，总怕有太多失望会消磨掉她的意志。

她笑了笑拿起一块蜜饼，浅浅咬了一口，真甜，入口却又多了那么一点点苦涩。

吃过饭，已近黄昏。宣夜建议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识广平六绝吗？离这里最近的一绝是什么，我想去看看。”半夏微一沉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姻缘树了，好，去看看也好。

姻缘树上挂着许多红色的祈福牌，一阵风吹过，祈福牌相互碰撞咚咚作响，许是承载了太多人的期盼，有些枝丫都垂了下来。也不知这么多姻缘月老能不能忙得过来？

半夏边想边笑着对宣夜说：“来都来了，要不我们也写一个吧。”“嗯。”半夏在祈福牌上写下了“无忧”二字，宣夜则写下“平安”二字，两人把祈福牌高高抛起，挂在了最上面的树梢上，半夏低头许愿，宣夜侧头偷偷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次肯定作数。

离开姻缘树，半夏有些怅然若失，宣夜看着她有些落寞的样子，问：“怎么了？又饿了？要不要去吃碗糖水？”半夏听闻此言一下呆住了，手却被宣夜一把拉住，不自觉地跟着往前走，心头涌起好些念头。

走到桥头，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宣夜见她不走了，也停下转身，却见半夏眼中含泪，泫然欲泣，她嗫嚅着说：“宣夜，你说吃糖水，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说着，大颗的泪珠滚落，半夏抽泣着说：“我不敢问，因为我怕会失望，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会去盼，我盼着我的宣夜有一天会认得我，会记起我。宣夜，你会吗？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想起什么，哪怕只有……”

突然一抹柔软轻轻覆在了半夏的唇上，旋即离开，半夏眼睛瞬时睁大，惊愕或是惊喜，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凝神望时，正看到宣夜的视线离开她的唇，抬起眼帘与她四目相对。喘息甫定，宣夜又低头深深吻住了她，左手轻轻扶住她的脖颈，吻的炽烈又缠绵。

烟花腾空，肆意绽放。路人都驻足观赏，无人知晓桥头的这一双璧人心底的绚烂比烟花更胜。

许久，宣夜松开了半夏，眼底透着无尽的温柔，“现在，够清楚了吗？”

“宣夜？你记得我了？真的是你吗？”半夏泪眼朦胧地看着宣夜，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面颊，宣夜轻轻用手指抚去她眼角的泪痕，“是的，我回来了。”

半夏喜极而泣，扑进宣夜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宣夜也用手臂环住她，热切地回应着。

“宣夜，你真的记起我了？”“是的，记起来了，我都记得了，所有的一切。”“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一定早记得了，故意瞒着我。”“怎么会？我怎么舍得让你着急，我今天醒来才记起这许多事，怕突然告诉你让你受惊，总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

半夏幸福地依偎在宣夜的怀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腰间拿出一件物什，正是她绣的一个小巧的小黑豹。

“还记得它吗？”半夏语带温柔地说。

宣夜笑了，边赏玩边有些戏谑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你瞧还和以前一样，这别扭的针脚，不直的走线，看这里还走脱了线。”

半夏正欲嗔怪，却听宣夜忽然认真地说道：“却是我这十二年来唯一能寄托的念想。”

半夏动容，轻轻抚着宣夜的后背，似是在说：“不会了，你的将来有我。”

烟花声中，宣夜也分明记起，献祭时耳畔响起的那个陌生又悠远的声音：“锁灵献祭，无忧得渡。你已不属于无忧境，去吧！”

宣夜又紧了紧臂膀，把半夏搂得更紧些，他低头在半夏的额头深深一吻，轻轻说道：“半夏，自此世间再无豹妖蛮瑛，只有你的宣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