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帆接到手机上的定位信息,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胡乱扒了一件厚外套罩在身上,抓了钥匙,手里攥着手机就出门了。他继续拨着张宇扬的手机号,仍然是无人应答。他开始担心起来,上一次张宇扬这个样子,还是三年前,大学要毕业的他,因为接受不了男朋友出国的事实,在外面喝的不省人事,昏睡在酒吧的卫生间里,寝室的几个兄弟把他抬回来的时候,一身尿味,想到这里,王帆不禁笑出声来,出租车师傅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尴尬的继续摆弄着手机。
晚上的气温还是有点冷,王帆下了车,像是走进了一个大冰箱,他连忙把衣服扣子扣上,四下探望,按照手机留下的定位,应该是这个地方没错了。这是一座封闭改造的人行天桥,两边的土堆已经堆成了小山,各种垃圾覆盖在土堆上,臭味伴着冷风,像蘸了毒的箭朝王帆射过来。“操!”他吐了一口吐沫,又拿出手机,还是无人应答,不过,他隐隐约约的听到点声音,他再拨了一边,终于在土堆后面,找到了张宇扬。
他摊靠在土堆上,手机扔在脚边,身上的土灰和吐出来的酒水搅合在一起,像是一棵挂满了冰凌的枯树。“张宇扬!我去!张宇扬,醒醒,我都不想拿手碰你,这恶心,张宇扬!”王帆拿脚戳了半天他的大腿,终于把他弄醒了。“老公?我难受……老公。”他哼哼唧唧的冒出几个字。王帆被弄的苦笑不得,“谁是你老公,快起来!”
第二天早上,张宇扬从酒店的床上醒过来,紧闭的窗帘让他分不清时间,胃里的难受,全部被柔软的床涂抹的干干净净。昨晚的事,他都记得,丁鹏远跑了,那个他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他努力的回忆着这一连串事情,直到大脑开始一阵阵的疼痛。“啊!”他大喊了一声,把床头的手机扔到了地上。
“怎么了?”伴随着一阵冲水声,王帆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你醒了?我跟你说,你这次欠我欠大发了。”他点了一根烟,“你知道,我拿水把你冲了几遍,你才有个人样吗?说说吧,你。”张宇扬望着这个男人,整个大学四年,这个同寝室的男人,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给他送过药,带过饭,洗过衣服,甚至有一次,他玩游戏玩的忘乎所以,王帆还帮他打过洗脚水。“他跑了,还借了走了我十万块钱,我现在想想,我一开始就上当了。”
张宇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叔控,但是那天在那个该死的软件上,他第一眼看到丁鹏远的照片就沦陷了。照片上的丁鹏远一身西装,坐在某个酒店的行政酒廊,手里端着一杯香槟,从袖口露出的银色腕表,散发着浓浓的男人味,虽然资料上显示的是47岁,又没有露脸的照片,但是,他的身材保持的很好,而且从其他照片来看,经常去健身房。更重要的是,正在张宇扬看他资料的时候,这个男人主动给他发了消息,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吗?
就是这样的命中注定,让张宇扬突然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上下班的时候,总有个人在门口接他,约会的地点要么高级而彰显品味,要么低调而充满爱意,还有那些个意乱情迷的晚上,每一次,他都像在发现一个新的世界。所以,当丁鹏远跟他说接十万块钱临时周转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怀疑的把全部积蓄都给了他。后来,一天、两天、三天,随着那个总是关机的号码再也打不通了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丁鹏远真是一无所知。
“报警吧。”王帆掐了烟,摁在了烟灰缸里。“可是,我,算了,就当买个教训。”张宇扬不敢报警,他一想到,某天的新闻上出现,《某男子被同性恋情人骗走十万元现金》的标题就不寒而栗,这不等于是公开出柜吗?他还没有准备好,一点也没有,甚至在公司里,他都小心翼翼,生怕那些八卦的大姐们,发现他有任何的不同。“教训?哪有这么贵的教训,还是报警,这种骗子绝不能放任不管。”张宇扬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他不会报警,跟十万块钱和被骗的感情比起来,报警让他更加恐惧。“我想想吧,我打算请假,回老家呆几天。”
看着眼前熟悉的家门,张宇扬百感交集。“扬扬?这,你咋回来了,这又不是假期的。”妈妈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有点惊讶,平时除了中秋过年就不回家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哦,公司有几天假,就回来看看你们。”他突然觉得很愧疚,一年只有两次,每次回来不是同学聚会,就是朋友约会,除了睡觉,不知道呆在家里的时间有没有超过五个小时,而当他需要有人撑着他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家。想到这里,他有种想拥抱妈妈的冲动,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爸呢?”他把行李放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搬进来快20年的老房子。“出去买菜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你可赶巧了,中午他们初中老同学聚会,你爸非要搞在家里,你说省那几个钱干啥,到饭店多方便……”妈妈开始说个不停,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听妈妈的唠叨,每句话都好像一滴蜂蜜,滴在了他受伤的心上。
“开门,开门,都来了,快开门!”门口一阵哄闹的声音,应该是爸爸回来了。“老李,老王,老孙,还是老样子,哎呦多少年了,快进来,快进来,我家这房子小了,别介意啊,别介意。”听到妈妈在门口张罗,张宇扬连忙出来帮忙,可是,他才刚走出房门,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就是丁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