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来电说,家里送上暖气了。并叮嘱我,在外注意保暖。
我环顾室内为防寒所准备的一切:炉,柴,煤都有了,就缺一个点火的打火机。
迎着轻飘飘的雪花,沿曲曲弯弯的山路,走进古城村;低矮的石头房子,枝干穹天的树木,散发着苍老的信息。
十字路口,有四五个小孩踏着雪花,很有节奏地唱:不打针,不吃药,泡酸枣,好睡觉。
这个村子种植山枣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他们的产品,大部分被江西樟树来的客商收走了。
掀开小卖部厚重的门帘,落在我身上的雪花,一下子就融化了。
三个老太太,坐在忽明忽暗的炉火边,守着一把旧铜壶,喝茶闲聊。
对她们的方言,我是听不懂的,猜测也不过是东长西短罢了。
见有顾客进屋,其中一个老太太扶着桌角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柜台后面,用她以为的普通话,可能是问我要点啥。
老太太见我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指指货架上的烟酒,咖啡,还有不知名的地方草药。
我摇摇头,便用手模仿打火点烟的动作,便比划边说:
“打火机,防风的。”
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另两个老太太,抑制不住地哈哈笑起来。
其中一个头戴银饰没有门牙的老太,边笑边口齿不清的,对着另一个老太,模仿我的声音重复:“防疯的,防疯的”。且越笑越不受自己控制,爬在桌子上,几乎是笑的肆无忌惮了。
而另一个穿兰花棉袄,满脸皱褶的老太,与没有门牙的老太目光交织在一起,对视着笑了会,又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的是鼻涕眼泪。
我一下子愣了,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样,右手摸着雪水湿冷的头发,脑子里飞速旋转着,猜想她们如此好笑的理由。
忽然间明白了,常有客商来这儿收镇静安神用的酸枣仁。她们认为晚上睡不着觉,跟疯了差不多。
我说的是防风的。而她们见我着装单薄,理解的却是“防疯的”,以为我在防范自己的病情发作。
在她们,一联想,这事就好笑了。
“防疯”是防备人疯了,她们有这样的生活经验,才使她们把一个打火机“防风的”,联想到人的精神问题“防疯的”。
两个老太太前仰后合的笑声,似乎把柜台内的白发老者给笑尴尬了,她怕我误会,欲向我解释,一着急,竟然忘了普通话怎么说。她说了半天,忽然醒悟自己的方言,我是听不懂的,于是又把自己给逗笑了。
本来那两个老太太笑的差不多了,这个老太太的笑声,又把她俩好不容易摁下去的笑声,勾起来。
房间内三个老太太的笑声融合在一起,再也难以控制。
许久许久,老太太们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停下来。
我望着柜台内的老太说:她疯了?她没疯。
老太太们一听这话,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笑声,又憋不住的如潮涌来。
直到我走出小卖部,她们的笑声追逐在风雪中飞舞。
我攥紧口袋中的打火机,站在山岗上,回望风雪中模糊的古城村,心想,这事一点都不好笑,可她们又确实笑的不能自己。
年复一年的,为给生活添柴加料,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大西北收山货,遇到一件可笑不可笑的事,不由得使我重新审视古城村的文化背景。
“防疯的,防疯的”,没有门牙的老太太,在我脑海里时隐时现。
或许,她们真的以为,远离家乡讨生活,是一件疯狂的事。
在她们的说笑中,我开始思索常年奔波的生活意义到底是什么。古城村的百年老枣树,于风雪中沉默,回答不了,我是不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