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的教育拉扯着女人的言行,让她只能在那个“吃亏是福”的圈子里说与做。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更没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在她生活的环境中,不讲道理的泼妇反而能处处得到便宜,吃亏忍让的人永远在吃亏忍让。可她学不了泼妇那套。和大多数人一样,她接受的是吃亏的教育,便只能在吃亏这条道儿上一直往下走。
在家里时,她也遇到过不讲理的人,可即使最不讲道理的人,见她带个孩子也会不自觉的降低了嗓音。在这时,她会就事论事的说上几句。比她年纪大的,没说之前她先喊一声大姐。比她小得她会亲热的叫一声妹子。事情解没解决先放一边,双方的脸上都不至于搞得太难看。她觉得,那句大姐或妹子是忍让的法宝,让忍让的同时而又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今天,女人决定拿出这个法宝。面对妇女的咄咄逼人,她本想说一声:“大姐,您先消消气……”可不知怎么的,话都到了嘴边,愣是把那句大姐咽了进去。没有这句话打头,后面的话也全变了模样,客气话变成了质问从嘴里跳了出去。
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而后又有点脸红害臊。仿佛应该被遮盖住的一个东西,不小心被她撕开了一道缝儿。她想把话往回拉一拉,不是示弱,是为了让旁人或自己解释一下她不是那种人,那句话只是个意外。
“我们是从老家来北京玩的,也不知道这儿的柿子不能摘,”女人的语调不急不躁,虽然也带出些乡音,但吐字清晰。恐惧与忍让遮着她的嘴,直到她终于开口说话,她又马上记起了平日的状态。语言毕竟是一种活学活用的技术,经常与妯娌婶子们拉家常,让她说出的话比丈夫显着从容许多。她迅速扫了一眼柿子树的周围,心中安定了不少。后面的话不需她想就自动浮了出来。她提高了些嗓音继续说:“再说你也没写着不让摘。你要……您要是立个牌子,我们看见了也就不敢摘了。”说到一半,她感到语气似乎有些强硬。把后面的“你”字换成了“您”,以年纪而论,她觉得用“您”正好恰如其分。她没有与妇女对视,那张脸让她不舒服。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颗柿子树,指望妇女能在她的注视下,发现到“没有牌子”这个重点。
中年妇女滑动眼珠,把眼光从男人身上移到了女人这里。她先是一皱眉,而后改变脸色,眯着三角眼直盯住女人。盯了一会儿后,下巴磕微抬,又显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她晃了晃脑袋,还没说话,先提高嗓门叫了一声:“呦!”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女人。
“听您这意思倒是姆们错啦?”三角眼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您大老远的拖家带口来北京玩,把姆们的东西揪了,反到怪起姆们来了?呵呵,”妇女惨笑了一声,三角眼睛圆睁,脸皮往下一沉厉声说:“我倒要问问了,这是哪个地方的道理?!”说完,她的右手叉上了腰,脑袋微转用眼角盯着女人。
“我什么时候怪你了?我是说你差不多得了,我们歉也到过了,罪也赔过了,你还想怎么着!”女人的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一些,她还在极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可是三角眼的阴阳怪气好像个打气筒,不停往心中打气,增加愤怒的压力。她不在看柿子树,微一扭头,改为用余光照量对方。
“你说我想怎么着?”三角眼站在原地表情严肃,摇头晃脑的低声说“你是耳朵有问题吗?站在那儿听了半天不知道我想怎么着?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说到这,三角眼闭上了嘴,开始上下打量女人。女人没说话,她知道三角眼的话还没说完。照顾孩子练就的沉稳让她并不急于插话。果然,三角眼继续开了牙:“我不知道你们从哪来的?爱从哪来从哪来!”她晃着脑袋,浑身乱颤的朝前迈了一个方步:“刚才我和他,”边走边用下巴磕点指男人:“说得明白。你耳朵不好那我在和你说一遍。这是香山,是北京,不是你们家炕头。在这地方,把人家东西弄坏了得赔钱!明白没有?听清没有?”说完,三角眼停下脚步立在原地,面沉似水的看着女人,时不时还扫一眼旁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