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那是个炙热的夏天,午睡过后我站在大门口一遍遍扯着嗓子喊二姑,喊了半天无果,大概知道她是去果园劳作了,那是不知道去果园的路,沿着村里的小道走走停停,这看看那瞅瞅就能度过很多时间的小时候。小外甥在天井门前的台阶上坐着大声喊"姐姐",而"姐姐"蹲在路边等二姑,一直到听到他哭着寻我,我才急忙走回家去。
天底下的孩子大抵都是一个样儿,自己家爸妈生的弟弟妹妹讨厌的很,别人家的小朋友却喜欢的紧。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小时候,住在二姑家的时间尤为多,在家里跟弟弟打翻天,到了二姑家抱着小外甥就不松手,因而爸爸也乐的把我送到二姑家帮忙看孩子。
在我心目中,二姑是一个善良、淳朴、勤劳而又坚韧农村妇女,这也是为什么,她和二姑夫的果园里,总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那夏天流在园子里的汗水一点儿都不会欺骗人。
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像放黑白电影,那田间小路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小的提着小水桶欢快的走在前,大的扛着农具走在后;那一大片的苹果园,那间破旧的小屋,那爬满牵牛花的小木门,还有那用井水冰镇过的果子……
小时候的记忆零零星星的,像斑驳的阳光照在大树上,印在土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的;像夏天午后的风吹过果树,沙沙作响,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水,那般温柔而不留痕迹。那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真美好的时光。我多么想多么想再听二姑讲讲我的小时候,把那些零星散碎的记忆串一串,串成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可是,再没有机会了……小时候,我做的好她会夸我,做的不好,她也直白的训我。长大后,她又苦口婆心的鞭策我,鼓励我。可是如今,我再也没有机会同她见上一面,说说家常话了……
爸爸对我说你二姑的病又复发了,跟她开视频聊聊天吧,今天我们去她还说挺想你。她若是对着你哭说疼,你就安慰安慰她,说生病哪有不难受的,说些体恤的话就行了。我是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来着,可是我的二姑对着我,说的都是"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惦记着"这样的话,我看着她那虚弱苍白的脸,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也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面。
正月二十六,大姑夫在群里发信息说二姑病重,课间休息看到信息立马问妈妈怎么回事,这次妈妈也没再刻意隐瞒,说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过今晚了…… 我突然没了话,我回复说不知道说什么,我先去上课了,晚点儿我再问问我大哥。带着所有的担心和难过,一步步沉重的走到厕所,关上门就再也忍不住了……想着还要上课,擦干泪然后回了教室,坐了几秒钟又走出教室跑到楼梯昏暗的角落偷偷的掉眼泪,默默的祈祷。下课又着急的发去信息问大哥"我二姑好点儿了没?"一直不得回复,我便时时拿出手机来看一眼,超市买菜期间收到大姑夫发来的讣告,终于明白我等不到大哥的回复了。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愣愣的站了十几秒然后慌了神,热泪盈眶却机械的走在喧嚣的人群中的那个人是我,抬起头忍着泪流的那个人是我,走到家回到自己的小屋趴在床上,没有了人来人往卸下了所有防备,哭的歇斯底里的那个人是我……
这一万公里的距离和如此短暂的时间,带给我深深地无力感。我只给弟弟发了一条信息,我说"老弟,二姑走了…" 然后我在这安静的冬夜里失了眠……
"二姑啊,您不孝的侄女赶不回去再看您最后一眼了,我会在这一万公里的远方想念着您的。希望您一路走好,别害怕,天堂不再有病痛了。"
弟弟,替我好好送送二姑。
一定。
二姑,
好想好想,
再听你叫我一声,
娜娜。
二姑,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