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42岁生了我,53岁便生了重病,母亲便带着上小学三年级的我常年奔波于医院和家庭之间,家中年迈的外婆不得不搭把手,哥哥姐姐们也独立起来,母亲上班常常迟到、早退,没少挨领导明里暗里的批评,她只得默默忍受,但她的执着和悉心照顾换来了父亲逐渐的康复,至少脱离了生命的危险,让我们的家庭始终保持完整。不料父亲一病就是近40年,直到2020年九月以92岁的高龄离开了我们,而比父亲小了8岁的母亲由于多年劳累,2015年就已离世,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今年是我度过的第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我知道父亲是开明的,他并不在意仪式感,在世时我也并没有隆重的给他过过节,多半是去看望他,买点他喜欢吃的,给他做做饭,陪他说说话,帮他泡泡脚,更多的时候是兄长一直在付出。所以我印象中的父亲不是高大伟岸的,也不是强壮能干的,很多时候是羸弱的,尤其在母亲离世后的几年,我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极少的饭量和不便的行动等,开始怀疑长寿的意义,我不愿父亲过着低质量的生活,他似乎能察觉我的心疼,便开玩笑地说:“阎王爷不收我,只好再拖拖日子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好像不是我来看望父亲,倒是他来安慰我了。
所以,在我的眼里,父亲为了活着,已经创造了奇迹,他拼尽全力将自己的生命延续到了不可思议的长度,而在这样的延续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那就是生命的力量。
父亲出生于1929年,上世纪70年代末因工作调动,举家来到了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不用去回忆父亲一生的人生经历,从他的出生年代和同时期中国的历史,就可以推测他所遭遇的种种苦难。我依稀记得在我儿时他曾经强壮过,骑着三轮车,带我们全家人去郊游;二八自行车的后面装着100多斤的红薯,为了抄近路,手脚并用地推上100多级台阶的楼梯;半夜里饿了恨不得吃掉一碗红烧肉,可见那时饭量之大……
但对于父亲的记忆更多的是他生病以后。由于家中人口多,负担重,父亲的工作单位还算比较有保障,所以他总想把病治好,能正常工作,至少可以换个岗位做点相对轻松的事情,也好把我们拉扯大。记得多年后他曾对我提起,那时国家有五年规划,他也给自己定了三年计划和五年计划,如何与病魔作斗争……
一晃父亲离开我已经两年了,这是时隔一年再续写的随笔,在这初冬降临,在这三年的疫情即将迎来新转机的时刻,在这天色阴沉的周日,我独自在我的小屋里想起了父亲,我曾经埋怨过父亲的自私与冷漠,因为自母亲离世他几乎从未提起过母亲,在他的有生之年也很少用语言表达过对母亲照顾他多年的感谢,然后,此刻,我忽然有点理解父亲了,漫长的人生已让他对喜悦与悲伤不再大起大落,近百年的过往已让他对快乐与痛苦不再溢于言表,他的乐观、淡定、从容、自律乃至我以为的自私与冷漠都是由无数次生活的变故、无常、苦难和亲友的离去以及自己一次次从病榻上爬起而捶打和历练出来的,他的存在让我一直是一个有爸爸疼爱的孩子,哪怕母亲离去……
而今,我也开始经历人生的变故与无常,每当我想放弃人生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经历了比我更艰难的人生,虽然那些故事从未对我说过,也再无法知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承受过更多的苦难,我要像他们一样坚强,让我的孩子也一直有母亲,更让自己不负余生,让父亲和母亲的力量传递下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