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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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婚后不久,张爱玲黄氏小学毕业,靠近了英租界圣玛利亚教会女中,父亲继续沉醉在鸦片的幻觉里。入校后不久,母亲来学校看她,并告知自己要去英国的消息。母女俩故作坚强的别离,正如张爱玲在《私语》里写的那样:“哭给自己看”。因为太过炽爱和留恋,所以恨她太决绝。想走的终要离开,留给青涩少女唯一的妆容就是木讷的表情。
在家里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他和弟弟常常谈读书,谈文学,《孽海花》《红楼梦》,西方小说巨匠毛姆、欧.亨利的小说。她曾经告诉弟弟:“积累优美词汇和生动语言的最佳方法,就是随时随地留心人们的谈话,不管在何处,车上、家里、学校、办公室里,听到便要记住,并写在本子里,以后就成为你写作时候最好的原始材料了。”现在读来,对我们的写作也是极好的方法。
除了读书,张爱玲最喜欢的就是阅读散落在房间里各个角落的各式小报。后来,父亲毒品用得过量,是在看不下去的妹妹张茂渊,直接将他送到戒毒所,三个月后,再次回家。又举家搬到康乐村十号的洋房里。和舅舅黄定柱成了邻居,张爱玲和弟弟经常去舅舅家玩耍。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也读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逛街、看电影,谈文学。那时,张爱玲喜欢弟弟的私塾先生朱老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学究。她让朱老师帮忙解读《海上花列传》,朱老师滑稽的解读,给张爱玲留下深刻的影响,也影响了她在美国的创作。
1934年夏天,父亲的房产升值,家里状况好转,父亲也有了新工作,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孙用蕃,家大业大不说,精明干练,能说会道,常常自诩王熙凤。结婚后,他们搬到了张爱玲出生的上海老洋房。对于这个女人的到来,张爱玲是抵触的,她曾经和姑姑说:“假使后母此时站在这里,我定会将她推下阳台,一了百了。”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孙用蕃也吸鸦片,经常折磨挤兑弟弟和奶妈。张爱玲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她恨得咬牙切齿,她发誓,她要报仇。这就是一个青春期女孩的真实想法,是叛逆也好,是成熟也好,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糟糕透了。最让她生气的是,后母居然让她穿自己的旗袍。在学校里,大多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谁不是光鲜亮丽,花枝招展,唯有自己,灰扑扑的,穿一些永远也穿不完的旧式服装。自卑一度沾满了胸腔,张爱玲更不喜欢和人交往,这也是她后来孤僻,不大与人亲近的最初根源吧。
纵然生活里一地鸡毛,少年张爱玲,文学才华在学校里有了明显的体现,对她影响最大的是国文部主任汪宏生。她教给学生丢掉古老的写作束缚,用思想写文章,把张爱玲的文章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诵,这给灰暗的少年带来了无限的自信和勇气。苍凉和沉闷无奈的文风,和她遭遇家庭变故,以及灰暗的心境有关,而能用敏锐灵动的感觉写出来,不能不说是文学天才了。此后的张爱玲,发表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她喜欢卡通片,她喜欢现代通俗文学第一人——张恨水,她在女中唯一佩服的张如瑾结婚了,她说:“最恨一个天才女子忽然结了婚”。她喜欢绘画,她不再喜欢钢琴,因为母亲不再身边。
这时期给青少年的张爱玲心里留下难以平复的阴影,心目中的偶像母亲的离去,父亲一如既往的放浪不羁,吸毒,娶姨太太,还有穿衣服这些日常琐碎,这不仅给她的物质上带来不满足,长时间的心理压力形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张爱玲说,自己后来喜欢讲究衣饰,总以奇装炫人,这也是少女时代后母赠衣造成的一种特殊心理压力的结果,以后后来一度成了衣服狂。
网络上有人恶意传出杨绛先生对张爱玲的不实评价,我自是不相信的,我不认为杨绛先生会说出那样浅薄的话。当然,评价一个人,无论作家也好,政客也好,即使是一个普通常人,如果你不知道人家经历了什么,请不要自以为是,自说自话,没有经过调查的评价,往往会闹出很多笑话。
1936年,母亲要回来了。
1937年,张爱玲中学毕业。她灰扑扑的中学时光里,汪先生对自己文学上的鼓励和帮助,填补了没有母亲的伤感,读书和写作抚平了青春的伤痕。现在,自己终于可以化蛹为蝶,脱离那个满是鸦片味道的房子了,一想到这些,也就和那些曾经的苦难和委屈一一和解了。遗憾的是,日本人1937年8月开始进攻上海,留学计划被突如其来的战争破坏了。被父亲软禁了半年,重病差点丢了性命,张爱玲对父亲满腔咬牙切齿的恨。挨了打的张茂渊,发誓永不再进张家的大门。张爱玲和母亲姑姑三个人,决定将这段痛苦的经历登报进行报复,让张志沂的骄奢淫逸、败家子的做派在上海滩出了名。
在这一部分里,我看到现实生活了真实的张爱玲,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不会收拾房间和床铺,走过几百次的地方,也说不清路段和站台,就连苹果,也要等母亲削完,摆在面前才能吃进嘴里。即便和母亲住在一起两年,每次走到门前,都要去猜想电铃究竟在哪里。三个月,每天都要去医院打针,还是说不不清楚医院在哪。
母亲开始雄心勃勃的培养计划,放弃该放弃了的,坚持该坚持的。黄逸梵也许无法理解,一个天才永远只在一件事上做得极为出色,其余的全然是白痴,而且会很固执。张爱玲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看来,只有学业和文学,其他都可以放弃。哪怕穿灰旧的衣服。
1938年张爱玲参加英国伦敦大学远东去考试时得了第一名,那是灰暗尴尬的生活里,最幸福的一件事情。遗憾的是,她没有去梦想里的英国,1939年她不得不转入香港大学。在这里她认识了一生的好友闺蜜炎樱,这个陪伴了很多时光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