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烈酒割喉

    月牙儿走过去帮不凡的忙，两个人又抬又拖了半天，夜龙心折回来，单手一提，便又把剩下那些包袱搬到了后屋。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月牙儿看着夜龙心的背影，心里乱乱的，这个男人对她好到世间少有，自己给他的只有一再的辜负。

    “秘密，男人间的。”不凡学着夜龙心冷脸的样子负手而立。

    “小娃娃。”月牙儿点了他的侧腰，他便立马泄了气，笑得喘不上气。

    “这是你要的书。”夜龙心从后屋出来，手里一大摞医学典籍，每次出门他都会记得帮月牙儿找些不曾见过的医学奇书，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痴迷这些，但他知道这应该是她的心病。

    月牙儿把书抱在怀里，随意翻看了一下，翻到其中一门讲奇门毒术的书就认真地看了起来。

    “姐姐，你别光顾着看书呀，龙心哥哥给你买了好多好东西呢。”不凡捞了茶几上的点心往嘴里塞，“是连云洲的女子都不舍得买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特别好吃的东西，要不是云洲据说今天会接待微服出巡的太子，我们还要去买……”夜龙心把整碟子的茶点全都塞进了不凡嘴里，还是晚一步堵上他的话。

    月牙儿只觉得胸口里那颗心，愣愣地漏跳了一拍。

    不凡倒了茶，半天才喘过气来，“你想噎死我啊？还说不喜欢月牙儿姐姐，现在就要暗算情敌是吧？”

    夜龙心是真生气了，他那个表情不凡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把话往下说了，再看月牙儿，也是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虽然他揣测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过还是先撤比较好，灰溜溜一路去了前堂。

    “书，还合意吗？”夜龙心看着她越发纤瘦的身影，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的月牙儿这些年来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嗯。”她使劲点点头，努力挤出一脸笑意回转过身，“茶都被那小子喝完了，我再去泡点来。”

    “如果你想见他，我陪你去。”他拉住她的手腕，他不管有多恨他，都知道月牙儿爱着他。

    “你胡说什么呢？我想见的人已经回来了。”月牙儿笑得花样的美，眼里一点瑕疵都没有，“给我看看，买了点什么好东西给我。”她拉着夜龙心进屋，兴奋地一个个打开给她的包裹。

    在那些好看的，每个姑娘都会妒忌的丝绸面料，整盒整盒的胭脂水粉面前，月牙儿假装那么陶醉和欣喜的样子，她知道这是夜龙心想看到的样子。

    其实夜龙心知道月牙儿是假装给他看，让他安心的，她从来不用这些花哨的东西，他买来只因自己想对她好，也不知怎样才够。

    月牙儿在堂前忙了整天。

    一如既往，四月是浔南镇鲜花盛开最美最多的时节，也是花粉病高发的时节，老弱妇孺很容易因此引发本身就有的一些气喘咳嗽等病灶，近些日子月牙儿总是从开堂一直忙到天黑。

    “姐姐，吃饭了。”不凡一路偷着菜跑来了前堂，“王婆婆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他总是一直吃不饱的，什么都好吃的样子。

    “哦。”月牙儿应了一声，手里还在看今天的病例单子。

    “你不去，他们都不让我动筷子，姐姐我快饿死了。”不凡可怜巴巴趴在月牙儿身边的桌子上，月牙儿脸色很差，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困在微红的眼眶里，下巴尖削得让人心疼。

    “啊呀，不行，得赶紧去进货呀，这些药每天必定会用到，没有了可怎么是好？”月牙儿压根没在意不凡说的话，她也并不在意她自己。

    “姐，你疯了吧，你这样会累垮的。”不凡气得跺脚也拿她没办法，却看见远处夜龙心走来，救星到了。

    “好了，哪件事比吃饭重要？”夜龙心冷不防握住了她的手腕，手里细细瘦瘦一把小骨头。

    “龙心哥哥，这几味药每天都要用的，是治疗气喘咳嗽的，得连夜去趟云洲。”她把单子递到他面前，看着今晨刚赶回来得他眼里的一丝疲惫又觉得自己太任性，“我是说……我去吧。”

    “我这就去。”夜龙心接过单子粗略看了一眼便收入衣襟。

    “我和你一起去。”云洲，就是不凡说太子微服出行的地方。

    “我一人一马快去快回，你放心去吃饭吧。”他说着就去牵马。

    “那你呢，饿不？吃了饭再去。”月牙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才回来的，累坏了吧？”

    “再晚了就拿不到货了。饭回来再吃，你等我可好？”夜龙心摸摸她愧疚的小脸蛋。

    月牙儿点点头，这才放了手，黄昏落日下目送他远去。

    直等到夜黑如墨，新月皎皎。

    王婆婆收拾干净了饭桌碗筷，给夜龙心留了菜热在厨房的蒸笼里后，回家去了。不凡这几日跟着夜龙心出外奔走也累得不行，早早回了自己的小阁楼，叫他洗漱都不应声，倒头就睡。只留月牙儿守着厨房的炉火等着夜龙心的归来。

    她曾细细得想过这个男人，哪里都好，出生入死，哪件事不是先为她着想，说不喜欢他是自欺欺人，可这情份里父兄的情意多过其他。

    夜深微凉，月牙儿使劲抱了抱自己单薄的胳膊，打了个颤，靠得炉火更近些。抬头看见架子上有一潭陈年的烧酒，像是过年时没喝完留下的。于是取了下来，随手拿了个小碗，自斟自饮起来。

    孤独的时候，也是人最放松和时候。

    收起阳光下笑容可掬，善良能干的月牙儿来，她就想放肆地哭一哭，曾经的爱憎分明，黑白清晰的心境早已乱如麻，有着任谁都解不了的心结。

    如果说佑迦王朝的覆灭对于她只是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水云寨被周允桀彻底剿灭殆尽，姑姑和寨子里几百号人的死，清楚地让她体会到了绝望和恨的滋味。

    他不是说西梁的一切都与他不相干吗？为何立为太子？为何娶妻立妃？为何不放过水云寨的人？难道将其摧毁的时候，不知道她也在里面吗？还是就因为她在里面，那个辜负了雪夜之约的她。

    次等烈酒一口接一口入喉，火烧火燎地割伤着月牙儿的喉咙，连夜赶回来的夜龙心伫立在厨房门口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