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三次,天之骄女才来开门。
我曾经在暗地里细细地研究过董天骄迎接每个客人时的表情:那般急切热情,仿佛门铃唱歌之前一直在等待着一样,而且等待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你。
董天骄一边微笑着接过我手里的水果,一边问我工作累不累,这段时间过的如何等等眼睛从未离开过我的脸。
作为女人我就是少了她身上那么一点贴心的温度,我迎接客人时的表情也是等待着的,只不过我的眼神看起来等待的永远不是眼前的这位客人:
我总是默默地低头接过客人手里的东西,然后抬头挤出一丝妥帖寒暄的微笑,最终转身回到房间里。 把客人流放在客厅里等着厨房里的妈妈或者书房里的哥哥出来接手寒暄。
这多多少少让人不愉快,更有甚者因为觉得在美玲眼里,自己手里的东西远远要比自己有意义而义愤填膺。
晚饭后我窝在林浩东的书房里看书,偶尔抬头看看这栋新房的壁纸:暖暖的秋叶黄很是符合哥哥的审美情趣。壁纸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着渴望温情又害怕没有距离的拘束心情。
10点左右林浩东开车送我回宿舍公寓,车里飘浮着周杰伦含糊不清的青花瓷。周杰伦是董天骄的最爱。
婚姻的力量真是庞大又诡异,它不像爱情,咄咄逼人地对人说你不是爱我吗,你怎么可以不为我改变:你要是不改变你就是不爱我,就是对爱情不够真诚,不真诚就意味着没有道德诸如此类,逼迫着人们将抽不抽烟,洗不洗澡这些习惯性的问题升级为道德感的问题来严肃面对。
婚姻总是细水长流地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人们。两样东西的最终结果都是使人产生变化,结婚几年之后回头看看自己婚前的照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的我竟然如此面目模糊,眉目混沌。仿佛从未在世界上清晰明确,旗帜鲜明地存在过。
可是这年头将婚姻作为目标的人永远比将爱情作为目标的人多得多。就像死刑犯拼命地想将死刑改为死缓,哪怕死缓到终生监禁。
要是把这些话讲给柳明明听,她准会翻着白眼跟我说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虚伪的人,认识你的人除了我之外谁会想到背地里你是这样一个蔑视社会制度和人类需求的人。
因为柳明明每个礼拜至少有2个相亲要赴,并且相当乐此不疲。
这一次我猜错了,柳明明并没有对我翻白眼,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吞了一口啤酒。
我知道她酒量不错,但我也知道她现在离喝醉已经不远了,每次她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表现的特别严肃谨慎乍一看仿佛特别清醒似的。
她说美玲你说得没错,可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一个人是否清晰明确 旗帜鲜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重要。
如果一个人一辈子真的像一面立场鲜明图腾清晰的旗帜屹立在人群里,那才叫死刑:不如两个人面容模糊地争辩柴米油盐的琐事来的温暖热闹。
一辈子这么长,作为立场鲜明图腾清晰的旗帜屹立在人群里的只有自由女神,我们都不是女神,我们只是大千世界里的平常女子。
美玲,你知道吗我上个礼拜去相亲,我遇到的是一个头发几乎被油亮的头皮剿灭了一半的中年男子,一坐下来就问,小姐你年薪多少?你有没有需要你负责赡养的父母?你存折里多少钱?
想必是我的回答并不让他十分满意,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一直阴沉着脸拼命地吃东西接着按照AA制买单然后走人。
上上个礼拜我遇到的是一个头发已经被油亮的头皮完全剿灭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吃完饭后什么都没有问直接给了我一张名片,连我的电话号码都没索要,这么自信无非是因为自认事业有成而且情感历史里并没有令人挑剔的把柄。
你肯定在心里鄙视我说那你为什么还每个礼拜风雨无阻的去相亲:
那是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周末时间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看着别人的热闹衬的自己越发地寂寞,我宁愿被相亲对象的头发剿灭也不想被自己的寂寞剿灭。
我不过是想找个可以在精神上平等物质上自足表情上诚恳的正常男人结婚而已,竟这么难。
我终于食到了诱导大龄失意女子喝酒的恶果,都说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肚子里总有一些可以下酒的话,可是没想到柳明明肚子里的下酒菜可以摆一桌婚宴。
好在柳明明喝醉后也只是多话并未有失态的举动,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沉沉地睡去了。
我在柜子里拿出毛巾被给她盖上,无意间瞥到她安静下来的眉眼。
直鼻厚唇细长眼,竟然很有些像我,只不过平常她的表情过于丰富,没有人发现而已。她总是那么活力四射地生存着,兴致勃勃地沮丧着,七手八脚地和时间赛跑。和人说话时咄咄逼人,抱着酒瓶子仓皇失措。
说实话,对她的生活状态我真是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