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寂》第一百一十一章 镜中归墟
苏夜的锈剑劈开最后一面青铜镜时,碎片里涌出的不是镜光,是归墟的寒气。他踉跄着后退,怀里的剑主令突然发烫,完整的梅花印记在令牌上流转,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
“怕了?”赵山河的声音从碎片堆里钻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踩着满地镜碴走来,黑袍下摆扫过之处,碎片纷纷跃起,在他身后拼出道镜墙,每个镜面都映出苏夜的脸,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狰狞。
苏夜没应声,只是将剑主令往怀里紧了紧。冰棺里的婴孩还在沉睡,七星钉的余温透过令牌传来,像条细小的暖流,顺着他的血脉往上爬。他突然想起师父的话:“剑主令认主,认的不是血脉,是心。”
赵山河突然笑了,抬手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与苏夜相似的眉眼,只是左眉骨处多了道疤,是当年被师妹用发簪划的。“你以为师父留着你,是念着师徒情分?”他的指尖抚过那道疤,“他是怕我独吞剑主令,特意留个活口,好让江湖人以为青云门还有后。”
镜墙突然转动,映出二十年前的火场。画面里的赵山河正用剑挑开师父的衣襟,而苏夜躲在梁上,怀里抱着刚断气的师妹,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血染红了半块剑主令——那半块,后来被他藏进了婴孩的七星钉。
“你当时怎么不下来?”赵山河的声音陡然拔高,镜墙里的画面跟着扭曲,“是怕被我砍断手脚,还是根本就不想救他?”
苏夜的锈剑在掌心震得发麻。他确实怕过,怕得浑身发抖,直到火舌舔上梁木,他才抱着师妹的尸身滚进密道。那时婴孩的哭声像把锥子,扎得他心口淌血,却也让他死死攥住了那半块发烫的令牌。
“师父的血,师妹的命,还有这孩子的七星钉……”苏夜的声音裹着寒气,“你欠的,今天该还了。”
赵山河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往地上泼去。墨色的液体遇镜即燃,镜墙的画面开始燃烧,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诡异的红。“还?我拿什么还?”他狂笑着扑过来,手里的软剑带着毒雾,“师父当年把我的血混进归墟的地脉,让我成了半人半鬼,他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锈剑与软剑碰撞的瞬间,苏夜感到一股熟悉的戾气顺着剑身爬上来——和归墟冰谷里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赵山河不是被戾气侵蚀,他本身就是戾气的容器,是师父为了镇压归墟裂隙,故意养的“活锁”。
婴孩的七星钉在令牌里亮起来,苏夜的剑穗突然缠住赵山河的手腕。火焰里的镜墙映出最后的画面:师父将半块剑主令塞进赵山河怀里,又把另一半塞进苏夜手中,指尖在两人手背上各划了道血痕,轻声说:“只有你们的血合在一起,才能彻底封死归墟。”
“原来……”赵山河的软剑突然垂下,毒雾在他周身凝成个茧,“他从来没放弃过我……”
镜墙轰然倒塌,碎片扎进赵山河的后背,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看着苏夜手背上的血痕笑:“小夜,你说……我们算不算兄弟?”
苏夜的锈剑停在他心口前,剑尖的寒气冻得两人的血痕同时发烫。婴孩的七星钉从令牌里滑出,落在两人手背上,血痕瞬间融合,化作道金光射向归墟的方向。
“算。”苏夜的声音发颤。
赵山河突然用力往前一撞,锈剑穿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苏夜的眼睛,嘴角的血沫里带着笑:“帮我……看看归墟的梅花开了没……”
他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点点金光,与剑主令的光芒合在一起,冲向归墟的裂隙。苏夜感到怀里的令牌突然变轻,低头看见完整的剑主令正在融化,化作层金膜,覆盖在婴孩的七星钉上。
冰棺里的婴孩突然睁开眼,咯咯笑着伸出手。苏夜抱起她,发现归墟的寒气已经散去,洞口的黑藤开满了白色的花,像极了师门当年种的梅花。
“回家了。”他轻声说。
婴孩抓住他的锈剑,剑穗上的梅花图案正在发光。苏夜抬头望向青云山的方向,那里的云海翻涌,像极了师父书房里的烟霞图。他知道,所谓的“剑落千山寂”,从来不是让江湖沉寂,是让所有的仇恨、执念都找到归宿,就像赵山河最终化作光,封死了归墟的裂隙。
归墟的风变得温暖,带着淡淡的梅香。苏夜抱着婴孩往谷外走,脚下的镜碎片在发光,拼出条通往晨光的路。锈剑的剑穗扫过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哼着首久远的歌。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怀里的孩子还在笑,手里的剑还在,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剑落千山寂》第一百一十二章 梅香烬
青云山的晨雾里飘着梅香,苏夜的锈剑在青石上划出浅痕,剑穗上的铁皮梅沾着露水,映得朝阳碎成星子。怀里的婴孩突然拽紧他的衣襟,七星钉在颈间亮得灼眼——这是感知到故人气息的征兆。
山道尽头的观星台坐着个穿灰袍的人,背影佝偻如弓,手里摩挲着个断柄的紫砂壶,壶身上的梅纹被摩挲得发亮。苏夜认出那是师父生前最爱用的壶,当年火焚师门时,他亲眼看着这壶掉进火海,壶盖崩裂的脆响,和此刻婴孩的笑声奇异地重合。
“小夜来得比我想的早。”灰袍人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烟灰,左眼的位置覆着块黑布,“这孩子的七星钉养得不错,比你当年省心。”
苏夜的锈剑在掌心发烫。这人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为救师妹被毒蛇咬伤的印记,江湖人都以为他死在归墟的冰缝里——三师兄,那个总爱偷喝师父的酒,却在他练剑失误时偷偷塞药膏的人。
“师兄还活着。”苏夜的声音卡在喉头,剑穗扫过青石,带起的露水落在婴孩手背上,她咯咯笑着去抓,七星钉的光在她掌心凝成朵小小的梅。
三师兄突然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断柄紫砂壶从膝头滑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滚出的不是茶叶,是半块焦黑的剑主令碎片,边缘的齿痕与苏夜怀里的令牌严丝合缝。
“当年从火里抢出来的。”三师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黑布下的眼窝渗出暗红,“本想等你回来拼齐,没想到……”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赵山河那小子,临死前托归墟的风带给我句话,说剑主令的真名叫‘归心’。”
婴孩突然扑过去,小手抓住那半块焦黑的碎片。碎片入手的瞬间,与苏夜怀里的令牌同时亮起,两道金光在观星台中央交汇,化作道旋转的光轮,轮中浮出血色的字:“梅开二度,血契归心”。
“师父早就算到了。”三师兄的黑布突然飘落,露出底下空洞的眼窝,里面竟嵌着颗七星钉,与婴孩颈间的一模一样,“他把最后道血契刻在我眼里,说只有双生钉的光,才能照出剑主令的真相。”
光轮突然暴涨,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师父将完整的剑主令劈成三块,块藏进婴孩的七星钉,块交予赵山河,最后块塞进三师兄手里,指尖在三人眉心各点了下,“你们三个,是青云门最后的梅种,纵是焚成灰烬,也得让根活下去。”
苏夜的锈剑突然不受控制地出鞘,剑身上的锈迹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血丝——那是用三师兄的血养的剑灵,当年他总说“小夜的剑太刚,得用点温吞的血柔化柔化”。
“十二楼的余孽还在山下。”三师兄突然按住苏夜的手腕,七星钉的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他们以为剑主令能号令江湖,却不知道这令牌最厉害的,是能召来所有带着青云血的人。”
观星台的雾气突然翻滚,无数人影从雾中走出,有缺了小指的陈叔,有抱着骨哨的五师兄,甚至有当年守药圃的小师弟,他们的眉心都泛着淡淡的金光,与光轮里的血字呼应。
“是‘归心令’的召唤。”三师兄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七星钉的光从他眼窝溢出,融入光轮,“师父说,所谓千山寂,不是杀尽仇敌,是让所有离散的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山下传来厮杀声,十二楼的杀手终于冲了上来。苏夜将婴孩护在身后,锈剑与光轮中的血丝相连,剑气陡然暴涨,在观星台边缘织成道金色的屏障。那些从雾中走出的人影纷纷拔剑,与苏夜的剑气相融,化作漫天飞舞的梅影,花瓣所及之处,杀手的兵器纷纷断裂。
“该走了。”三师兄的身影只剩下道虚影,他最后看了眼婴孩,像当年揉苏夜的头那样,隔空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告诉她,三师伯没给她留别的,就留了满山的梅种,明年开春……该发芽了。”
虚影消散的瞬间,光轮中的剑主令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落向青云山的各处,那些焦黑的土地上,竟冒出点点新绿。婴孩的七星钉彻底亮起来,与观星台中央的光轮融为一体,整个青云山都回荡着清越的剑鸣,像无数把剑在同时归鞘。
苏夜抱着婴孩站在观星台边缘,看着山下的杀手在梅影中溃散,突然明白“归心”二字的意思——所谓号令江湖,从来不是靠令牌的威,是靠人心的向。
婴孩指着山脚下的梅林,那里的焦土上,株株新梅正在抽芽,淡粉色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晃。苏夜低头,看见锈剑的剑穗上,铁皮梅不知何时变成了真花,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香得清清爽爽。
“回家了。”他轻声说。
婴孩抓住他的剑穗,咯咯笑着往山下跑,七星钉的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金线,像条通往新生的路。苏夜跟在后面,锈剑的剑鸣与远处的晨钟相和,惊起的飞鸟掠过朝阳,翅膀上沾着的金光落在新抽的梅芽上,暖得像场不会醒的梦。
他知道,只要这满山的梅种还在,只要孩子们眼里的光还在,青云门就永远不会真的消失。所谓剑落千山寂,不过是尘埃落定后,终于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剑落千山寂》第一百一十三章
苏夜的锈剑在掌心震颤,剑尖抵着鬼市青石板的裂缝,将将挑开半枚带血的青铜残片。残片上“归墟”二字被血渍晕染,像幅浸了血的旧画。婴孩在他臂弯里不安地动了动,颈间七星钉突然发烫,烫得苏夜指尖一缩——这是靠近秘地的征兆。
“还往深处走?”鬼市尽头的皮影戏幕布后,传来沙哑的笑。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皮影人特有的顿挫感,“前面可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苏夜没应声,只是将婴孩往怀里紧了紧。幕布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后面的暗河,河水泛着青幽幽的光,水面漂着无数纸船,每只船上都插着支残烛,烛火在水汽里明明灭灭。
“剑主令的碎片,就在河底。”皮影人从幕布后飘出来,四肢是用竹篾扎的,脸上画着歪斜的笑,“但你得答应我,捞上来后,让我看看那孩子的七星钉。”
婴孩突然抓住苏夜的衣襟,七星钉亮得刺眼。苏夜低头,看见孩子掌心浮出层薄冰,冰上印着串歪歪扭扭的符号——和他剑鞘内侧刻的一模一样。
“少废话。”苏夜的锈剑劈向水面,剑气激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冰棱,“再挡路,就把你拆成竹篾。”
皮影人咯咯地笑,竹篾四肢突然拉长,缠住苏夜的剑刃:“急什么?当年你师父把剑主令掰成三块,两块沉在这河底,剩下那块……”他突然凑近,竹篾脸几乎贴到苏夜鼻尖,“藏在你养的那株雪里红根下呢。”
苏夜的剑猛地绷紧。雪里红是他在师门旧址种的唯一活物,叶片上总凝着层薄雪,原来藏着这层意思。
“想知道另两块在哪?”皮影人突然拽着剑刃往暗河拖,“下去捞啊。”
婴孩的七星钉突然飞出来,在水面打了个旋,化作只冰蝶。冰蝶掠过的地方,河水自动分开条路,露出底下黑压压的淤泥,淤泥里插着半截青铜令牌,正是剑主令的边角。
苏夜纵身跃入暗河,锈剑在水中劈开暗流。河水刺骨,却没冻着怀里的婴孩——七星钉在孩子周身织成层暖雾。他摸到令牌碎片的刹那,淤泥里突然钻出无数丝线,缠上他的脚踝。
“抓到你了!”皮影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当年你师父就是这么被拖下去的!”
苏夜挥剑斩断丝线,却见那些丝线落地后化作新的皮影人,个个举着微型剑主令,围着他打转。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七星钉射出道红光,红光所及之处,皮影人纷纷融化成竹篾堆。
“原来……”苏夜看着孩子掌心的符号亮起,突然明白,“七星钉才是钥匙。”
暗河深处传来巨响,河水掀起巨浪。苏夜抱着婴孩踏浪而上,看见河底沉着块更大的令牌碎片,碎片上刻的“令”字缺了最后笔,像只没闭拢的眼睛。
“那是你师父的笔迹。”皮影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浪尖,竹篾手指着碎片,“他故意没刻完,说等你找到时,自然会懂怎么补全。”
苏夜的锈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的流光。他挥剑劈开巨浪,指尖触到碎片的瞬间,婴孩的七星钉突然嵌入碎片缺角——正好补上那笔“令”字。
两道金光从碎片涌出,一道融入苏夜的剑,一道裹着婴孩腾空而起。皮影人在金光里尖叫着化为飞灰,暗河的水突然变得清澈,映出两岸的墓碑,碑上刻着的名字,都是当年师门的人。
苏夜抱着落回怀里的婴孩,站在河面上。剑主令的碎片在他掌心拼成半块令牌,剩下的空缺处,正对应着婴孩七星钉的形状。
“原来如此。”他低头看向孩子,七星钉在她颈间轻轻跳动,像在应和。
远处传来晨钟,暗河的水开始退去,露出河底的石阶。石阶尽头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行字:“剑落时,千山皆醒”。
苏夜抬脚往石阶走去,锈剑的流光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婴孩的笑声混在水声里,清清脆脆的,像极了当年师门檐角的风铃。他知道,前面还有半块令牌要找,但此刻握着婴孩温软的小手,握着渐趋完整的剑主令,心里竟生出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石阶尽头的晨光漫过来时,苏夜的剑穗扫过石碑,溅起的水珠里,映出无数张熟悉的笑脸。
《剑落千山寂》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河退去的河床裸露出青黑色的淤泥,苏夜的锈剑插在泥里,剑穗上的冰棱还没化透。婴孩趴在他肩头,七星钉蹭着他的侧脸,突然指向淤泥深处——那里正泛着点幽蓝的光,像埋着颗冻僵的星子。
“别动。”苏夜按住孩子的手,指尖摸到淤泥下坚硬的轮廓。不是金属,是块温润的玉,玉上缠着层发黑的布条,布条里裹着半截断簪,簪头雕着朵将开未开的梅。
他认得这簪子。二十年前师门被焚的那个雪夜,师娘就是用这簪子,将襁褓里的婴孩塞进他怀里,簪尖划破他的手背,血珠滴在婴孩心口,烙下颗朱砂似的痣。
“师娘……”苏夜的指腹抚过簪头的花瓣,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手腕。淤泥下钻出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垢,死死扣着他的皮肉。
婴孩的七星钉骤然爆亮,将淤泥照得如同白昼。那只手的主人慢慢从泥里坐起,破烂的衣襟下露出道贯穿胸口的伤疤,脸上爬满了蜈蚣似的疤痕,唯有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
“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我等了你二十年。”
苏夜的锈剑“噌”地出鞘,剑风劈开扑面而来的腐味:“是你?当年藏经阁的杂役?”
那人笑起来,疤痕拧成团狰狞的网:“杂役?苏公子贵人多忘事。当年你抱着婴孩逃出去时,是我替你挡了十二楼的追杀,被他们钉在藏经阁的房梁上,活活烧了三个时辰。”
婴孩突然拽紧苏夜的衣领,七星钉烫得灼手。苏夜低头,看见孩子心口的朱砂痣正与簪头的梅花相呼应,隐约浮出串梵文——那是师父亲手刻在剑主令上的秘语。
“剑主令的最后块碎片,在我这儿。”杂役抬起另只手,掌心里托着块月牙形的玉,玉上的“令”字只差最后笔,“但你得先告诉我,师娘临终前,是不是把‘归墟’的钥匙给了你?”
苏夜的剑锋抵住他的咽喉:“她只说,让我护好这孩子。”
“护好她?”杂役突然狂笑,笑得咳出黑血,“你可知这孩子是谁?她是师娘用自己的魂魄养的药引!当年十二楼的人要炼长生丹,师娘把自己的魂魄封进婴孩体内,才保住她条命!”
婴孩突然尖叫起来,七星钉炸出刺眼的光,苏夜怀里的剑主令碎片同时发烫,烫得他掌心生疼。他想起师娘临终前的眼神,那样决绝,又那样温柔,原来不是嘱托,是托孤,更是托命。
“归墟的钥匙,就是孩子心口的痣。”杂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在哀求,“放她去归墟,让师娘的魂魄安息,也算积德了。”
“你说谎!”苏夜挥剑挑飞他手里的月牙玉,玉在空中裂开,露出里面卷羊皮纸,纸上画着归墟的地图,标注着“魂归处”三个字,“师娘说过,归墟是噬魂的陷阱!”
杂役突然从淤泥里抽出把短刀,刀尖直指婴孩心口:“那你就陪她起死!”
苏夜侧身避开,锈剑带起的剑气削断杂役的发髻,露出他头顶的刺青——十二楼的蛇形徽记。原来当年的杂役,早就是十二楼的卧底。
“当年师娘就是被你骗去的藏经阁!”苏夜的剑刺穿他的肩膀,“你故意引十二楼的人来,好趁机抢剑主令!”
杂役疼得扭曲了脸,却笑得更疯:“是又怎样?师娘宁愿魂飞魄散,也要护着这孽种,凭什么?!”他突然拽住苏夜的剑,往自己心口送,“杀了我啊!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归墟的入口在哪!”
婴孩突然从苏夜怀里挣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七星钉在她背后织成面光盾。杂役的短刀刺在光盾上,瞬间被弹飞,反弹的力道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师娘说,坏人会遭报应的。”婴孩的声音奶声奶气,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杂役倒在淤泥里,眼睛死死盯着苏夜怀里的剑主令:“归墟在……在昆仑墟的冰眼……”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化作黑烟,被风吹散在河床之上。苏夜捡起那半块月牙玉,与怀里的碎片拼在一起,正好凑成完整的“令”字。玉缝间渗出金粉,落在婴孩心口的痣上,痣突然旋转起来,转出个小小的漩涡。
“归墟……”苏夜抱紧怀里的孩子,她的七星钉还在发烫,像在催促,又像在害怕。
远处传来马蹄声,十二楼的人追来了,烟尘滚滚,遮天蔽日。苏夜将剑主令塞进婴孩的襁褓,锈剑在他手中发出龙吟,他知道,该走了。
婴孩突然在他耳边说:“爹爹,师娘说归墟里有光。”
苏夜回头望了眼暗河尽头的晨光,晨光里仿佛站着师娘的影子,正对着他们笑。他突然明白,所谓归墟,不是噬魂的陷阱,是魂归的故里,是师娘早就为孩子选好的生路。
“走。”苏夜将婴孩护在怀里,锈剑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雨,朝着昆仑墟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河床开始塌陷,暗河重新涨起,将所有的恩怨与阴谋,都埋进深深的淤泥里。而苏夜的前方,晨光正好,马蹄声碎,像在敲打着希望的鼓点。他知道,归墟或许危险,但只要握着这孩子的手,握着完整的剑主令,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
婴孩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他的剑穗,七星钉的光映在剑主令上,折射出道小小的彩虹,像座桥,通往遥远的归墟。
《剑落千山寂》第一百一十五章
昆仑墟的冰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苏夜将婴孩裹进自己的外袍,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冰崖上垂下来的冰棱发呆。那些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婴孩七星钉的碎片。
“抓紧了。”苏夜低声道,脚尖在冰面上一点,锈剑插进冰崖凿出的凹槽里,借力往上攀爬。冰屑簌簌落下,砸在他的斗笠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婴孩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襟,七星钉隔着布料发烫,像颗小小的暖炉。
突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苏夜猛地抬头,只见块磨盘大的冰块崩裂开来,带着破空的呼啸砸向他们。他旋身将婴孩护在怀里,锈剑反手劈出——剑气撞上冰块,竟将其劈成漫天冰雾,雾中隐约浮出个黑影,踩着冰棱滑了下来。
“苏公子倒是比我预想的快。”黑影落地时带起片雪尘,斗笠下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左眼是只琉璃假眼,转动时泛着诡异的光,“十二楼的人在后面追得紧,没想到你还敢走冰崖捷径。”
苏夜认出他是当年师门的护院老李,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后就断了消息,传闻早已死在乱葬岗。“你还活着。”他的锈剑未收,剑尖斜指地面,冰雾在剑身上凝成细霜。
老李笑起来,假眼在阳光下闪了闪:“托公子的福,当年被你塞进枯井躲过一劫,就是这只眼,被十二楼的狗贼挖了去当玩物。”他突然收了笑,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师娘临终前托我保管的东西,现在该还给你了。”
油布解开,里面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墟”字正好与苏夜怀里的剑主令碎片契合。婴孩突然从苏夜怀里探出头,七星钉对着玉佩亮起,玉上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幅微型地图。
“这是归墟的详细路径。”老李的真眼盯着婴孩,闪过复杂的情绪,“师娘说,归墟深处有座‘洗魂池’,能让孩子体内的魂魄与肉身分离,只是……”
“只是什么?”苏夜追问,指尖已经触到玉佩,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丝暖意。
“只是分离时会剥离部分记忆。”老李的假眼转向冰崖深处,“十二楼的人要的不是孩子,是师娘的魂魄——他们想炼‘借魂丹’,用师娘的魂魄续自己的命。”
婴孩突然拽了拽苏夜的头发,指着冰崖上方:“爹爹,有好多人。”
苏夜抬头,看见冰雾里钻出数十个黑衣人,个个面罩遮脸,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人摘下面罩,露出张与苏夜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是十二楼的副楼主,当年总爱抢他的剑谱,被师娘罚抄过百遍戒律。
“苏夜,别来无恙。”副楼主把玩着手里的弯刀,刀刃上刻着十二楼的蛇纹,“把孩子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苏夜将婴孩往怀里紧了紧,锈剑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当年没把你扔进炼丹炉,是师娘心慈。”
“心慈?”副楼主突然狂笑,“她心慈,会把你这捡来的野种当成宝?会宁愿烧了藏经阁也不让我学《七星剑法》?”他的刀突然指向老李,“还有你这废人,也配站在这里?”
老李猛地抽出藏在冰缝里的短斧,斧刃上还沾着陈年的血渍:“十二楼的杂碎,今天就让你尝尝瞎眼的滋味!”
打斗瞬间爆发。老李的短斧带着风声劈向副楼主,却被对方轻巧躲过,弯刀反削过来,差点卸掉他的胳膊。苏夜的锈剑则同时对上数把刀,剑气扫过冰面,激起的冰碴成了最好的掩护,每道剑光落下,都有黑衣人惨叫着坠下冰崖。
婴孩突然在苏夜怀里喊:“爹爹,左边!”
苏夜下意识旋身,堪堪躲过从冰缝里刺出的毒针,针上的幽蓝光芒在阳光下泛着死气。他反手一剑挑飞放针的黑衣人,却见对方怀里滚出个瓷瓶,落地时摔得粉碎,里面的黑色粉末遇风即燃,瞬间燃起片火墙,将他们与老李隔开。
“苏夜,看看这是什么!”副楼主的声音从火墙后传来,伴随着老李的痛呼。苏夜劈开火舌冲过去,看见老李被按在冰面上,副楼主正用弯刀剜他的另一只眼。
“住手!”苏夜的剑带着怒气劈出,副楼主被迫后撤,老李趁机翻滚躲开,脸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这时,婴孩突然从苏夜怀里挣脱,七星钉爆发出刺眼的光,竟将所有黑衣人的动作定在原地。她一步步走向副楼主,小小的身子在冰面上投下细长的影:“师娘说,坏人的眼睛,看东西都是反的。”
副楼主的瞳孔突然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弯刀“当啷”落地,双手抱头惨叫起来:“别过来!你不是孩子!你是……”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开始结冰,从脚到头,瞬间变成座冰雕。周围的黑衣人也一样,个个保持着狰狞的姿态,被冻在透明的冰壳里,像极了藏经阁里陈列的那些兵器模型。
苏夜冲过去抱住婴孩,发现她的小脸苍白得吓人,七星钉的光芒弱得像风中残烛。“傻孩子,怎么能乱用力量?”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她冰凉的脸颊。
老李捂着流血的脸爬过来,指着冰雕群后的冰洞:“归墟入口就在里面,师娘的魂魄快撑不住了。”
冰洞黑得像巨兽的嘴,里面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像无数冤魂在哭。苏夜抱着婴孩往里走,锈剑在洞壁上划出火星,照亮了两侧的冰棺——每个棺里都躺着个人,穿着十二楼的服饰,面容扭曲,显然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些都是想闯归墟的人。”老李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后怕,“师娘的魂魄在里面设了结界。”
走到洞底,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座圆形的池子泛着幽蓝的光,池中央浮着朵冰莲,花瓣上躺着个透明的身影,正是师娘年轻时的模样。婴孩看到她,突然挣开苏夜的怀抱,一步步走向冰莲:“娘亲。”
师娘的魂魄睁开眼,温柔地看着她:“念念不怕,过了这池,我们就都自由了。”
苏夜的心像被什么攥住了,他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老李在他身后叹道:“这是孩子自己的选择。”
婴孩回头看了苏夜一眼,七星钉突然全部亮起,在她与冰莲之间架起道光桥。她一步步走上去,小小的身影在光里渐渐透明。师娘的魂魄伸出手,与她的手相触的瞬间,冰莲突然绽放,万千光点从花瓣里飞出,落在婴孩身上。
“爹爹,等我回来。”这是婴孩留给苏夜的最后一句话。
光点散去时,婴孩站在池边,眼神清澈得像初生的婴儿,七星钉已经消失,心口的朱砂痣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师娘的魂魄化作道流光,没入洗魂池深处,池水渐渐变得清澈,倒映出洞外的天光。
苏夜冲过去抱住孩子,她眨了眨眼,伸手摸他的脸:“叔叔,你是谁呀?”
冰洞突然剧烈摇晃,老李大喊:“快走!结界要破了!”
苏夜抱起失去记忆的婴孩,跟着老李往洞外跑。身后的冰棺纷纷炸裂,十二楼的冰雕也化为齑粉。跑出冰洞的刹那,归墟入口轰然闭合,冰崖上的积雪雪崩般涌来,将所有的恩怨与秘密都埋进了昆仑墟的深处。
婴孩在苏夜怀里咯咯笑起来,指着天上的流云:“像棉花糖。”
苏夜低头看她,突然觉得,忘记也好。至少从今往后,她不用背负师娘的魂魄,不用面对十二楼的阴诡,只用做个寻常孩子,看云卷云舒,尝遍人间的棉花糖。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假眼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师娘若在天有灵,定会笑的。”
苏夜望着归墟闭合的方向,锈剑上的冰霜正在融化,滴落在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他知道,十二楼的余党或许还在,但只要怀里的孩子笑得开心,他的剑就永远不会钝。
远处的风里,似乎传来师娘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雪化水:“阿夜,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