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寂(96~100)

《剑落千山寂》第九十六章 归墟骨灯

破庙的蛛网沾着晨露,苏夜用剑鞘挑开垂在门楣的蛛丝,怀里的婴孩突然拽紧他的衣襟。供桌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亮了,灯芯爆出朵火星,映出供桌后的影子——不是香灰堆,是具盘膝而坐的尸身,怀里抱着盏青铜灯,灯座上刻着“归墟”二字。

“老郎中?”苏夜的锈剑在鞘里轻颤。来之前就听说,城西破庙的老郎中懂“换血术”,能解七星钉的戾气,可这尸身颈间的剑伤,分明是十二楼的“锁喉刀”留下的。

婴孩突然指向尸身怀里的青铜灯。灯油泛着黑绿的光,油面漂着片干枯的桃花瓣,花瓣边缘的齿痕与婴孩啃过的那片分毫不差。“是婉姑姑的灯。”小家伙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拍着灯座,“她用自己的血养的‘镇魂油’,能压得住戾气。”

话音未落,尸身突然睁开眼。眼窝里没有瞳仁,只有两团跳动的绿火,像极了鬼市骨傀儡的眼睛。苏夜旋身避开抓来的枯手,剑刃贴着尸身的手腕削过,却见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是粘稠的黑油,溅在地上燃起幽蓝的火苗。

“是‘油尸’。”苏夜的声音冷得像归墟的冰,“十二楼用镇魂油泡过的尸体,能模仿死者的招式。”他认出尸身袖口的药囊,里面装着的艾草灰,是老郎中特有的配方——当年他总说“艾草灰混着晨露,能解百种蛇毒”。

油尸的青铜灯突然炸开,黑油化作无数条小蛇扑向婴孩。苏夜挥剑格挡,剑气劈开蛇群,却见那些蛇落地即融,在地上汇成个“令”字,与剑主令背面的纹路隐隐呼应。

“苏夜,别来无恙。”

破庙的横梁上飘下个人影,黑袍下摆绣着银线的蛇纹,是十二楼楼主的标记。他手里转着个青铜令牌,牌面的“归墟”二字在绿火中泛着红光:“没想到老东西的‘换血术’真能护住这孩子,看来晚晚当年没骗我。”

婴孩突然往苏夜怀里缩了缩,七星钉的银光在她眉心凝成朵白梅——是晚晚心口的胎记形状。“你认识婉姑姑?”小家伙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倔强。

楼主笑了,笑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何止认识。当年她抱着剑主令冲进火场,是我把她从归墟冰窖里拖出来的。可惜啊,”他突然指向苏夜,“她到死都护着你,宁愿被戾气蚀骨,也不肯说出你藏在哪。”

锈剑突然出鞘,剑气劈向楼主的面门。苏夜的瞳孔里映着油尸的绿火,想起二十年前晚晚倒在他怀里的模样,心口的旧伤突然抽痛——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为了抢回半块剑主令,被楼主的毒镖划的。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她?”楼主侧身避开剑气,青铜令牌突然掷向油尸。油尸接住令牌的瞬间,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裂开处渗出的黑油里,竟裹着些细碎的骨头——是晚晚的指骨,苏夜认得,她右手的小指骨有个天生的缺口。

“你把她的骨头……”苏夜的声音抖得厉害,剑气陡然变得狂暴,破庙的土墙被劈出个大洞,晨光涌进来,照得油尸身上的黑油滋滋作响。

“晚晚自愿的。”楼主的声音里带着恶意的温柔,“她说只要能让你活下去,别说几根骨头,就是魂飞魄散也愿意。你看,”他指向婴孩眉心的白梅,“这孩子的七星钉,就是用她的指骨熔的,里面还藏着她的半缕残魂。”

婴孩突然尖叫起来,不是害怕,是愤怒。她的小手抓住苏夜的剑柄,七星钉的银光顺着剑身爬上去,锈剑的剑脊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块玉佩——是晚晚的,羊脂玉上的并蒂莲,正好能跟他怀里的那半块拼上。

“双生玉佩合璧,归墟之门自开。”楼主的眼睛亮得惊人,“苏夜,你看,这都是命。晚晚用自己的魂养着剑主令,用自己的骨护着这孩子,就是为了今天——让我们用双生花的血,打开归墟,放出戾气,重建江湖!”

油尸突然扑向婴孩,青铜灯的底座在她掌心化作把短刀,刀身刻着的,竟是晚晚的笔迹:“苏夜,若有来生,别再做剑客。”

苏夜的心猛地沉下去。他终于明白,晚晚当年留下的不是希望,是绝望——她早就知道,剑主令的秘密就是归墟的钥匙,而双生花的血,是打开钥匙的最后一道锁。

“婉姑姑说过,”婴孩突然开口,小手按住苏夜握剑的手,“戾气最怕三样东西:真心人的血,未凉的骨,还有……不肯放弃的念。”

她的七星钉突然飞离脖颈,在空中拼成个完整的令牌,钉尖的红光射向油尸。油尸的动作瞬间僵住,黑油里的指骨开始发光,竟慢慢聚成只手的形状,轻轻抚摸着婴孩的脸颊。

“是婉姑姑!”小家伙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青铜令牌上。血珠与泪水相融的瞬间,令牌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点,油尸的身体在光点中渐渐消散,只留下盏青铜灯,灯芯上飘着缕青烟,像晚晚的影子。

楼主的脸色终于变了,转身就往破庙外跑。苏夜的锈剑快如闪电,剑气缠住他的黑袍,却见那黑袍突然裂开,里面竟裹着层人皮——是老郎中的脸,只是眉眼处被人用刀划得乱七八糟。

“你把老郎中……”

“他不肯用婴孩的血炼‘换血丹’,留着何用?”楼主的真身从人皮里滑出来,竟是个面色青黑的老妪,脖颈处有圈勒痕,像被人用铁线穿过,“苏夜,你斗不过命的!归墟的戾气早晚要出来,晚晚的牺牲,不过是让它晚来几年!”

晨光突然变得炽烈,破庙的土墙在光中消融,露出后面的青云山。山脚下的桃花开得正好,淡粉色的花瓣顺着风飘进来,落在婴孩的七星钉上,那些银钉竟慢慢隐进皮肤,只留下淡淡的白梅印记。

“婉姑姑说,命是用来破的。”婴孩的小手抓住老妪的手腕,眉心的白梅印记突然发亮。老妪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光中化作灰烬,只留下串青铜铃,铃身刻着的蛇纹正在慢慢消退。

苏夜抱着婴孩走出破庙,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晚晚当年织的毛衣。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是青云门的召集钟,看来师兄弟们已经清理了十二楼的余孽。

婴孩在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抓着片桃花瓣,咯咯地笑起来。苏夜低头时,看见她眉心的白梅印记正在变淡,像要融进皮肤里。他突然想起晚晚常说的那句话:“花开有时,叶落有序,但只要根还在,总有再开的那天。”

锈剑归鞘时,剑穗上的红绳缠上了片桃花瓣。苏夜抬头望向青云山,那里的云海翻涌,像极了当年师门的炊烟。他知道,归墟的戾气或许还在沉睡,但只要怀里的温度还在,手里的剑还在,就没有破不了的命,没有跨不过的坎。

婴孩突然指着东方,咿呀学语:“梅……落……”

苏夜望去,那里的桃花瓣正乘着风往归墟的方向飘,像无数只白色的蝶,要去唤醒沉睡的春天。他抱紧怀里的孩子,脚步坚定地往青云山走去,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温暖而明亮。



《剑落千山寂》第九十七章 归墟梅影

青云山的晨雾裹着松针的清香,苏夜踩着露水往山顶走,怀里的婴孩睡得安稳,七星钉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银辉,眉心的白梅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锈剑的剑穗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带起的水珠落在婴孩手背上,她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小手攥住了剑穗上缠着的桃花瓣。

“师兄留步。”

山道旁的迎客松下站着个穿青衫的人,手里拎着个竹篮,篮里的药草还沾着泥土。他转过身时,苏夜的脚步顿住了——这人左眉角有颗痣,是当年负责看守师门药圃的小师弟,那场大火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葬身火海,连块骸骨都没找到。

“小师弟?”苏夜的锈剑在鞘里轻颤,“你还活着。”

青衫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风霜:“托师兄的福,当年是晚晚师姐把我从火里拖出来的,她让我在青云山等着,说总有一天你会带着剑主令回来。”他提起竹篮,里面露出个陶瓮,“这是‘锁阳酒’,用归墟底下的老参泡的,能压得住七星钉里的余戾。”

婴孩突然醒了,小手拍着陶瓮,七星钉的银光在瓮口转了个圈。苏夜接过陶瓮时,指尖触到篮底的硬物——是块青铜令牌,边缘的缺口正好能跟他怀里的剑主令碎片合上。

“这是……”

“晚晚师姐留的。”青衫人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晚晚的字迹,“她说归墟梅树的根,能养剑主令的灵气,让我每年清明都往树根浇一碗锁阳酒。今年去的时候,发现树下埋着这个。”

纸上画着幅地图,标注着归墟深处的一片梅林,旁边写着行小字:“梅开二度时,双生自相认。”

苏夜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婴孩说过,还有个孪生姐姐被十二楼的人困在归墟冰窖,难道晚晚早就料到双生花会重逢?

“归墟的梅林……”苏夜的声音发紧,“那里不是早就被戾气蚀成焦土了吗?”

“是焦土,却在三年前突然冒出新枝。”青衫人的脸色沉了沉,“我上个月去看,发现梅树下多了些脚印,是十二楼的‘铁爪靴’留下的,他们的人去过那里。”

婴孩突然抓住苏夜的衣襟,小手指向山外,七星钉的银光在她掌心拼出个“困”字。苏夜低头时,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片燃烧的梅林,个小小的身影被铁链锁在最粗的梅树干上,颈间的七星钉泛着黑气——正是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孪生姐姐。

“走。”苏夜将婴孩往怀里紧了紧,锈剑出鞘的瞬间,剑气劈开晨雾,露出山脚下隐约的黑影,“十二楼的人果然跟着来了。”

青衫人突然将竹篮往地上一扣,药草撒了满地,其中几株紫色的草叶落地即燃,冒出呛人的浓烟:“这是‘迷魂草’,能挡他们片刻。师兄带孩子去归墟,我去通知山上的师兄弟们。”他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刀鞘上的梅花纹与晚晚的绣品如出一辙,“晚晚师姐说,这刀叫‘护梅’,该派上用场了。”

苏夜没多言,抱着婴孩往山侧的密道跑。晨雾被剑气劈开条通路,他听见身后传来短刀碰撞的脆响,夹杂着青衫人爽朗的笑:“当年欠师姐的,今天加倍还!”

密道尽头的出口藏在块巨石后,推开时,迎面扑来的不是归墟的寒气,是淡淡的梅香。苏夜愣住了——眼前的梅林望不到边际,红梅开得如火如荼,花瓣落在地上,铺成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像踩在锦缎上。

“是婉姑姑的梅林。”婴孩的声音带着惊喜,小手指向最深处的那株老梅,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上的梅花竟是白色的,与周围的红梅格格不入,“她说过,最老的那株梅树下,藏着能让姐姐清醒的东西。”

老梅树下的泥土是新翻的,苏夜用剑鞘拨开浮土,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青云门的护山大阵。他将婴孩放在地上,让她的七星钉对准阵眼,银光渗入石板的瞬间,地面突然震动,石板缓缓滑开,露出个幽深的地窖。

地窖里放着个紫檀木盒,打开的刹那,苏夜的呼吸停住了——里面是两截玉簪,合在一起是朵完整的白梅,簪头的珍珠还泛着光,是当年他送给晚晚的定情物。玉簪下压着封信,字迹已经洇了水,却依旧清晰:

“苏夜,双生花的血能解彼此的戾气,但若用错了时辰,会被归墟的梅魂反噬。等白梅落尽时,将玉簪烧成灰,混着她们的血抹在剑主令上,方能让戾气永不复发。”

地窖外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苏夜猛地将木盒揣进怀里,抱着婴孩冲出地窖。十二楼的杀手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人身形佝偻,手里的铁链拴着个铁笼,笼里的孩子正是婴孩的孪生姐姐,她双目紧闭,脸色发青,颈间的七星钉黑得像墨。

“苏夜,你果然来了。”老杀手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铁链猛地拽紧,笼里的孩子发出痛苦的闷哼,“晚晚的梅林不错吧?可惜啊,这株老梅的根,是用她的骨头养的,每朵花里都藏着她的怨魂。”

婴孩突然尖叫起来,挣脱苏夜的怀抱扑向铁笼,七星钉的银光与笼里孩子发黑的银钉相吸,竟在半空凝成道光柱。老梅树剧烈摇晃,花瓣像雪片般落下,在空中化作无数把小剑,刺向十二楼的杀手。

“是‘梅魂剑’!”苏夜的锈剑突然爆发出金光,剑气与梅魂剑相融,在梅林里织成张巨大的网,“晚晚的魂附在梅树上,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老杀手的铁链突然缠向婴孩的脚踝,却被道白影挡住——是晚晚的虚影,她穿着当年的粉裙,挡在铁笼前,衣袖一挥,铁链瞬间被梅枝缠住,开出朵朵白花。

“姐姐!”笼外的婴孩拍着铁笼,七星钉的银光越来越亮,笼里的孩子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露出双与苏夜如出一辙的眼睛。

“双生相认,戾气自散。”晚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指指向老梅树,“快用玉簪……”

话音未落,老杀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泼向晚晚的虚影。白影瞬间淡了下去,晚晚痛苦地蜷缩起来,梅树上的花瓣开始枯萎,化作黑色的灰烬。

“是‘化魂水’!”苏夜的剑气陡然转厉,锈剑劈开老杀手的肩膀,却见他伤口处冒出黑烟,竟像没事人般反扑过来,“十二楼用归墟戾气炼的药,专克魂魄!”

笼里的孩子突然抓住铁笼栏杆,发黑的七星钉射出黑丝,缠向老杀手的咽喉。她的眼睛里闪过丝清明,声音嘶哑却坚定:“婉姑姑说,黑丝缠喉时,就是你的死期。”

黑丝勒紧的瞬间,老杀手的身体开始腐烂,化作滩黑水渗入梅树根下。铁笼的锁在银光中崩裂,两个孩子扑在一起,七星钉的银黑二色交融,渐渐化作温暖的金光,渗入彼此的眉心。

晚晚的虚影在金光中笑了,身影渐渐淡去,化作最后一片白梅瓣,落在苏夜的锈剑上。老梅树的枝桠上,突然冒出新芽,转眼间就开满了白花,与周围的红梅相映,美得惊心动魄。

苏夜打开紫檀木盒,将玉簪放在掌心,用剑气引燃。灰烬混着两个孩子的血,抹在剑主令碎片上的瞬间,青铜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声响,碎片自动拼合,化作块通体莹白的玉佩,上面刻着的“归墟”二字,被朵白梅轻轻覆盖。

“回家了。”苏夜牵着两个孩子往密道走,梅林在身后渐渐隐入雾中,只留下淡淡的梅香,像晚晚在轻轻挥手。

山道上,青衫人与师兄弟们正清理着杀手的尸体,看见苏夜时,都露出了笑容。两个孩子咯咯地笑着,在苏夜左右跑着,七星钉的光芒在他们脚边画出两道金线,像两条引路的河。

苏夜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佩,又望了望青云山的方向,那里的云海已经散去,露出湛蓝的天。他知道,剑主令的秘密终于解开,归墟的戾气被双生花的血彻底镇压,而那些沉睡在梅树下的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锈剑归鞘时,剑穗上的桃花瓣落在地上,转眼就长出株小小的梅苗,顶着片嫩绿的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晃。苏夜牵着孩子们的手,一步步往山顶走去,晨光照在他们身上,暖得像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好梦。



《剑落千山寂》第九十八章 鬼市骨铃

归墟梅林的雾气还没散,苏夜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白梅纹络渗出朱砂般的血珠。两个孩子同时拽住他的衣袖,小手指向梅林深处——那里的雾中飘着串铜铃,铃身裹着发黑的布条,摇出的声响像极了晚晚当年哼的《安魂曲》。

“是‘骨铃’。”孪生姐姐的声音发颤,她颈间的七星钉还泛着淡淡的黑气,“十二楼的‘鬼医’来了。”

苏夜的锈剑突然出鞘,剑气劈开浓雾,露出个穿黑袍的身影。那人手里的骨铃串在根银链上,链端坠着枚指骨,细看竟与晚晚右手小指的缺口完全吻合。

“苏大侠别来无恙?”鬼医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朽木,黑袍下摆扫过梅林的焦土,那些刚冒芽的梅苗瞬间枯萎,“晚晚的指骨养的铃,是不是比青云山的晨钟更动听?”

婴孩突然往苏夜怀里缩了缩,七星钉的银光在她掌心凝成把小剑。苏夜认出鬼医腰间的铜牌——十二楼的“医”字令,当年就是这人用毒针废了三师兄的丹田。

“把指骨留下。”苏夜的剑气裹着梅香,在地上划出道弧线,红梅花瓣顺着剑气飞旋,在他身侧织成道屏障。

鬼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黑袍下掉出个青瓷瓶,滚到苏夜脚边。瓶塞崩开的瞬间,股腥甜的气味漫开来,梅林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数十个身影从雾中走出,个个面色青灰,脖颈处都缠着银链——是被十二楼用毒控制的“药人”,其中个穿青衫的,苏夜认得,是去年在山下小镇失踪的七师弟。

“晚晚当年总说,青云门的人个个骨头硬。”鬼医把玩着骨铃,指骨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药人们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可再硬的骨头,泡在‘蚀骨汤’里,不也成了听话的傀儡?”

七师弟突然扑上来,指甲长得像鹰爪,苏夜侧身避开时,看见他后颈的刺青——朵黑色的并蒂莲,是十二楼药人的标记。锈剑的剑气擦过七师弟的臂膀,带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冒起黑烟。

“别伤他!”孪生姐姐突然喊道,她抓起把红梅瓣撒向七师弟,花瓣沾在他手臂的伤口上,黑烟竟慢慢散了,“是‘锁魂散’,用归墟的瘴气熬的,只能用双生花的血解。”

苏夜突然想起晚晚信里的话——双生花的血能互解戾气。他反手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锈剑的剑脊同时贴上她们的掌心,七星钉的银光与黑气顺着剑身交汇,在剑尖凝成滴金红色的血珠。

“去!”苏夜将血珠弹向七师弟,血珠落在他后颈的刺青上,黑色并蒂莲竟慢慢褪成粉色。七师弟晃了晃,眼神里闪过丝清明:“师…兄?”

鬼医的骨铃突然狂响,其他药人疯了般扑上来。苏夜让孩子们躲在老梅树后,锈剑卷起漫天花瓣,剑气所及之处,药人们身上的银链寸寸断裂。他瞥见鬼医正往梅树根下埋个黑陶坛,坛口溢出的黑气让老梅树的白花纷纷凋零。

“那是‘聚戾坛’!”孪生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坛口的符文,“会把归墟的戾气都吸过来,让药人变成不死的怪物!”

苏夜的剑气突然转向,直逼鬼医面门。鬼医却不躲,反而解下骨铃抛向空中:“晚晚的指骨,换你颗心,不亏。”骨铃在半空炸开,无数细小的骨屑像针样射向苏夜,每片骨屑上都刻着“归墟”二字。

千钧一发之际,七师弟突然扑过来挡在苏夜身前,骨屑穿透他的后背,冒出的血雾竟化作只白梅蝶,绕着老梅树飞了圈,撞向聚戾坛。坛口的黑气瞬间紊乱,鬼医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能…蚀骨汤里的人怎么会有灵力?”

“因为他心里有牵挂。”苏夜的锈剑刺穿了鬼医的黑袍,却没沾到血——黑袍下竟是副空骨架,指骨串成的手里还攥着半张药方,上面是晚晚的笔迹:“解铃还须系铃人,归墟的债,用梅魂偿。”

骨架突然散成堆碎骨,骨铃却还在响。苏夜捡起片沾着血的指骨,发现上面刻着行小字:“梅花开满归墟时,骨铃自碎。”他抬头时,看见两个孩子正往老梅树上撒血珠,那些凋零的白花竟重新绽放,而且开得比之前更盛,香气漫过整片梅林,药人们身上的黑气在花香中渐渐消散。

七师弟靠在梅树下,呼吸越来越弱,他攥着片红梅瓣,对苏夜笑了笑:“师…兄,我没…给师门丢脸吧?”苏夜握住他的手,发现那片花瓣上,晚晚绣的并蒂莲正慢慢显形。

骨铃的声响越来越弱,最后声铃响落时,所有碎骨突然化作白梅,融入老梅树的枝干。两个孩子抱着苏夜的腿,颈间的七星钉彻底亮起来,映得整片梅林都泛着金光。

苏夜抬头望向青云山,晨雾散尽的地方,师兄弟们正举着剑欢呼。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白梅纹络里的血珠渐渐隐去,露出“剑主令”三个字——原来晚晚早就把剑主令的真容藏在了这里,所谓的戾气,不过是十二楼用人心养出的毒。

“回家了。”苏夜牵着孩子们往密道走,老梅树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像场温柔的雪。他知道,归墟的秘密已经解开,而那些沉睡的魂,终于能随着梅香,回到青云山的怀抱里了。

走到密道入口时,孪生妹妹突然指着天空:“哥哥你看,是婉姑姑的梅蝶!”苏夜抬头,看见只巨大的白蝶从梅林深处飞出,翅膀上的花纹,正是晚晚当年常绣的并蒂莲。



《剑落千山寂》第九十九章 鬼市骨帖

苏夜的锈剑劈开鬼市最后一道幡旗时,怀里婴孩的七星钉突然炸出银花。那些细碎的光落在周围摊贩的面具上,竟映出一张张熟悉的脸——都是二十年前师门被灭时,失踪的师兄弟们。

“苏师兄,别来无恙。”卖糖画的老汉摘下满脸皱纹的面具,露出被剑痕贯穿的左脸,他手里的糖勺正熔成暗红的铁水,“当年你跳崖后,我们都成了十二楼的‘活死人’。”

婴孩突然拽紧苏夜的衣襟,小手指向巷尾的纸人铺。铺子里挂满了穿青衫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贴着黄符,符上的朱砂字正在渗血——那是师门的入门誓词。

苏夜的锈剑在掌心发烫,他认出最角落那个纸人,腰间系着条褪色的红绳,是三师姐当年送他的生辰礼。纸人背后的墙壁突然渗出黑血,顺着砖缝汇成三个字:剑主令。

“看来你终于肯认了。”戴青铜面具的摊主从柜台后走出,面具上的裂纹里嵌着碎骨,“当年师父把剑主令熔进你剑骨时,就该想到有今天。”他掀开黑布,露出个嵌满指骨的托盘,“这些都是不肯归顺的师弟,他们说要等你回来,再喝碗归墟的烈酒。”

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托盘里最粗的那截指骨。指骨入手的瞬间,突然爆出刺目的金光,苏夜的锈剑不受控制地出鞘,剑身上的锈迹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血丝——那是用师门众人的血祭成的剑灵。

“十二楼楼主说,你若敢拔剑,就把这些骨殖磨成粉,撒进归墟喂鱼。”摊主的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没有皮肉的颅骨,“可他们忘了,剑主令最狠的不是杀人,是招魂。”

苏夜挥剑斩断铺子里的麻绳,纸人们纷纷坠地,黄符上的血迹突然活过来,顺着剑风爬上剑身。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在耳边低语,其中个声音带着哭腔:“小夜,记得带桂花糕给我。”那是最小的师妹,死时才及笄。

“带你们回家。”苏夜的声音发紧,锈剑卷起漫天纸人,朝着巷外冲去。鬼市的灯笼突然集体炸裂,浓稠的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那些手的腕骨上都套着银环,环上刻着师门的字号。

卖糖画的老汉突然挡在黑雾前,糖勺里的铁水泼向自己胸口:“苏师兄,走密道!我们在归墟河底埋了船!”他的身体迅速融化,化作滩滚烫的铁水,在地上浇出条通路,“告诉楼主,活人的债,死人迟早要讨回来!”

婴孩把脸埋在苏夜颈窝,七星钉的银光在她背后织成面盾牌,挡住黑雾中飞来的骨针。苏夜踩着铁水通路狂奔,两侧的摊位开始扭曲,卖胭脂的老板娘扯下脸皮,露出底下缝合的脸皮——是二师兄的,他右耳后有颗痣,此刻正渗着血珠。

“剑主令的真正用法,是让死者借生人之口说话。”二师兄的声音从脸皮后传来,胭脂盒里的膏体突然沸腾,化作群血色蝴蝶,“师父藏在归墟的不是宝藏,是当年十二楼楼主和朝廷密探的密信!”

苏夜冲出鬼市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婴孩突然指向河面,那里浮着艘乌篷船,船头插着面褪色的青旗,旗上绣着半朵梅花——是师门的标志。船尾坐着个穿蓑衣的人,正低头摆弄着串骨铃,铃身碰撞的声响,和当年师母亲手缝制的平安铃一模一样。

“师娘?”苏夜的声音发颤。

蓑衣人转过身,脸上戴着张竹编面具,面具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珍珠,正是师娘当年陪嫁的耳环。她举起骨铃晃了晃,铃声里混着水流声:“小夜,你看这河底。”

苏夜低头看向水面,清澈的河水里,无数白骨正从淤泥中升起,自动拼合成具具完整的骨架。它们伸出骨指指向西方,那里的天空正被黑烟吞噬——十二楼的总坛就在城西。

“当年我们故意让楼主以为剑主令是神兵,其实它是把钥匙。”师娘的骨铃突然沉入水中,河水瞬间变得血红,“能打开归墟所有死者的记忆。”

婴孩突然指向船篷,那里挂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幅地图,地图中心画着把剑,剑刃处写着行小字:活人记不住的,死人替他们记着。

苏夜的锈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的血丝顺着河水蔓延开,与河底的白骨相连。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呼喊,有师父的,有师妹的,有那些只来得及喊出半声的师兄弟的。

“去城西。”苏夜握紧剑柄,骨节泛白,“该让他们记起来了。”

乌篷船载着他们逆流而上,婴孩趴在船边,伸手去够水里的白骨。七星钉的银光与河水的血红交融,在船后拖出条长长的光带,像条正在觉醒的龙。苏夜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沉睡在归墟河底的魂,那些被十二楼抹去的记忆,都会跟着他的剑,一起回到阳光下。

船过石桥时,师娘摘下面具,露出张用百张脸皮拼合的脸,每块皮肤上都刻着个字。苏夜读懂了那些字——“剑主令现,血债血偿”。



《剑落千山寂》第一百章 归墟剑鸣

乌篷船撞碎城西水栅时,苏夜正用锈剑挑开婴孩颈间的七星钉。银钉离体的刹那,河水突然竖起道水墙,墙面上浮现出无数人脸——都是二十年前师门被灭时的死者,他们的眼睛齐齐盯着十二楼总坛的方向,瞳孔里淌出暗红的血。

“他们在催了。”师娘将竹编面具扣在船桅上,面具的珍珠眼突然转动,射出两道光束,在总坛的青瓦上烧出个窟窿,“楼主藏在‘听雪楼’的顶楼,那里摆满了你们师门的牌位,他说要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婴孩突然从怀里掏出块半融化的桂花糕,糕上的糖霜顺着指缝滴进河里。河水立刻沸腾起来,无数白骨手从水底伸出,托着船身往总坛的方向飞冲。苏夜的锈剑在掌心震颤,剑身上的血丝越来越亮,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

“那不是牌位。”苏夜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剑气,“是用师门众人的指骨磨成粉,混合桐油铸成的‘镇魂碑’。”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剑主令能唤醒死者记忆,自然也能劈开镇魂碑的邪术。”

船撞进听雪楼大堂时,十二楼的杀手正围着块黑石碑跪拜。石碑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碑顶插着柄金剑,剑穗是用数十根发丝编织而成——苏夜认得,那是小师妹的头发,她生前最爱用桂花油梳头。

“苏夜!你果然敢来!”楼主从供桌后走出,他穿着件绣满白骨的长袍,手里把玩着串骷髅头手链,“你以为凭这些水里的骨头就能赢?”他突然抓起个牌位掷过来,牌位在空中裂开,露出里面的指骨,“看看这是谁的指骨?你最疼爱的小师妹,她的指骨现在是我泡茶的茶宠!”

婴孩突然尖叫起来,七星钉的银光化作道闪电,劈向楼主的手链。骷髅头手链瞬间炸裂,里面滚出颗颗珍珠——正是师娘面具上的珍珠,每颗都刻着个“恨”字。

“她的骨头,你也配碰?”苏夜的锈剑突然暴涨数尺,剑身上的血丝化作条条赤龙,缠住镇魂碑。碑上的符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字,全是师门众人的名字,每个名字上都钉着根银针。

楼主气急败坏地拍向供桌,桌下突然弹出数十把暗箭,箭镞上都裹着黑布。苏夜挥剑格挡时,暗箭突然炸开,散出刺鼻的烟雾——是“忘魂散”,闻者会忘记所有仇恨,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小心!”师娘突然将竹编面具扔向烟雾,面具在半空炸开,珍珠眼化作漫天光点,光点落在烟雾里,竟凝结成个个小小的“剑”字。烟雾瞬间溃散,露出杀手们惊恐的脸——他们的脖颈后都有块青色印记,和镇魂碑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们也是受害者。”苏夜的剑尖在地上划出道弧线,剑气掀起的风浪吹散了所有烟雾,“楼主用镇魂碑控制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以为自己天生就是杀手。”

婴孩突然爬上供桌,抓起香炉砸向镇魂碑。香炉里的香灰落在碑上,竟燃起蓝色的火焰。碑身开始渗出黑血,那些被钉住的名字纷纷凸起,像要从碑里挣脱出来。

“不可能!”楼主掏出柄短刀刺向婴孩,刀身却在半空中被只白骨手抓住。手的主人从碑后走出,是个穿粉裙的少女虚影,她缺了根小指——正是小师妹,她生前为了救苏夜,被山贼砍断了小指。

“师兄,我好疼啊。”小师妹的虚影捧着断指哭起来,她的眼泪落在镇魂碑上,碑身立刻裂开道缝隙,“他每天都用桃木钉扎我的骨头,说要让我永远记得被砍断手指的疼。”

苏夜的锈剑彻底出鞘,剑鸣震得听雪楼的瓦片簌簌掉落。他踩着白骨手飞至碑前,剑尖抵住裂缝:“师父说过,剑主令的终极用法,是‘以忆为刃’。”他闭上眼睛,剑身上的血丝突然倒流,钻进他的眉心,“我以苏夜之名,唤师门英魂——”

“归位!”

三个字刚出口,镇魂碑突然崩碎,无数光点从碎片中飞出,在空中聚成师门众人的虚影。师父的虚影按住苏夜的肩膀,将股力量注入他体内:“当年让你跳崖,就是要你带着剑主令活下去,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这些被扭曲的灵魂,找回真正的自己。”

楼主的长袍突然鼓起,里面钻出无数条黑色的虫——是“蚀骨蛊”,他竟将蛊虫养在自己体内。“同归于尽吧!”他扑向苏夜,蛊虫像潮水般涌出。

“用桂花糕。”师娘突然喊道。

婴孩立刻将半块桂花糕扔向蛊虫。糕上的糖霜遇到蛊虫,竟化作层金色的膜,将所有蛊虫困在里面。小师妹的虚影抓起金膜,连同楼主起扔进归墟河的方向:“让河水好好洗洗你们的肮脏。”

楼主的惨叫声在河面上回荡时,师门的虚影们渐渐变得透明。小师妹的虚影最后看了眼苏夜,笑着挥了挥手:“师兄,记得明年带桂花糕来看我,要甜一点的。”

苏夜点头时,虚影们化作漫天光点,落在婴孩的七星钉上,将银钉染成了金色。师娘的竹编面具轻轻落在船桅上,珍珠眼闪了闪,像是在告别。

婴孩突然指着河面,那里的白骨正慢慢沉入水底,水面上浮起层层涟漪,映出蓝天白云。苏夜低头看向锈剑,剑身上的血丝已经消失,只剩下温润的光泽,像从未染过血。

“回家了。”他抱起婴孩,走向岸边。听雪楼在身后慢慢坍塌,扬起的尘埃里,似乎有桂花的甜香在弥漫。

远处的归墟河面上,艘乌篷船正顺流而下,船头插着的青旗上,半朵梅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苏夜知道,所谓的宿命轮回,从来不是重复仇恨,而是用温柔化解执念,让每个迷失的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一百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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