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寂(46~50)

剑落千山寂·第四十六章 寒月照凶途,旧誓裂剑痕

寒月宫的冰阶在脚下发出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上。苏夜将念安塞进怀里的棉袍,小家伙的七星钉隔着布料硌着他的肋骨,金芒透过衣料渗出来,在冰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是接近回魂灯的征兆,昨夜在归墟秘道,二师兄林清晏说过,七星钉的光芒越盛,离真相越近。

“爹,上面有人。”念安的小手从棉袍里探出来,指着寒月宫的宫门。那里站着个穿白衣的人,背对着他们,腰间悬着柄玉剑,剑穗是罕见的冰蚕丝,在风雪里飘出银线般的影子。

苏夜的归墟剑突然鸣响,剑鞘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他认得那柄玉剑——是师父的“冷月剑”,当年被小师弟苏寒偷走,所有人都以为这剑早随着他葬身火海,却不知竟成了十二楼楼主的佩剑。

“师兄果然来了。”白衣人缓缓转身,脸上戴着张冰玉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梨涡——那是苏寒最显眼的标记,当年师娘总说,这孩子笑起来像个无害的菩萨,心却比寒月宫的冰还冷。

“小师弟,别来无恙。”苏夜的归墟剑出鞘半寸,剑气扫开扑面而来的风雪,“当年你偷走冷月剑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苏寒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粒:“师兄还是这么天真。”他抬手摘下冰玉面具,露出张与苏夜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左眉骨处有道剑痕,是当年抢剑主令时,被师父划的,“你以为我建寒月宫,是为了回魂灯?”

念安突然从棉袍里钻出来,七星钉在他胸前爆发出刺眼的光:“你是坏人!二师兄的皮影里,你用‘蚀心蛊’害死了好多人!”

苏寒的脸色骤变,玉剑突然出鞘,剑刃在阳光下泛出蓝汪汪的光——剑身上涂满了“腐骨汁”,正是当年害死三师姐的毒药。“这孩子留不得!”他的剑直刺念安心口,却在半空中被归墟剑的剑气弹开。

“你动他试试。”苏夜将念安护在身后,归墟剑的光芒与冷月剑的蓝光撞在一起,激起漫天冰屑,“当年师父没杀你,是念在同门情谊,你却用这情谊,换了十二楼的楼主之位。”

“同门情谊?”苏寒的剑招突然变得狠戾,“他偏心!凭什么剑主令要给你?凭什么你能得到师娘的青睐?”他的剑突然转向苏夜的左肩,那里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为救苏寒被狼抓伤的,“这疤,我早就想剜掉了!”

归墟剑横劈而出,剑刃擦着苏寒的咽喉飞过,削断他一缕发丝。苏夜的声音在风雪里像淬了冰:“师娘临终前说,你偷剑主令,是为了救你娘——她被十二楼的‘锁魂咒’困住,对不对?”

苏寒的动作猛地一顿,玉剑“哐当”落地。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正渗出黑血——是“锁魂咒”的反噬,当年他为了换解药,答应萧千寒做十二楼楼主,咒印却早已刻进骨血。

“她早死了。”苏寒的声音发颤,“就在我拿到解药的前一天,被萧千寒的人……”他突然抓住苏夜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师兄,回魂灯真的能复活人吗?师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念安突然指着寒月宫深处,那里的冰殿顶端正透出金光,与他胸前的七星钉遥相呼应:“爹爹,那里有灯!”

苏夜抬头望去,冰殿的尖顶上悬着盏琉璃灯,灯火是温暖的金色,正是师娘在血引灯里提到的回魂灯。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青铜碎片——是当年师父塞给他的剑主令残片,边缘的缺口竟与苏寒腰间的玉佩完全吻合。

“原来……剑主令的另一半,在你身上。”苏夜将碎片递过去,“合璧吧,也许回魂灯真的能……”

“不能!”林清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根冰锥,踉跄着走来,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回魂灯是假的!师娘当年说,那是用百个婴儿的心头血炼化的邪物,根本不能复活人,只会吞噬活人的魂魄!”

苏寒如遭雷击,猛地看向冰殿的方向,回魂灯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竟在雪地上投下无数扭曲的人影——都是些婴儿的轮廓,正伸出小手往念安的方向抓。

“萧千寒骗了我……”苏寒的玉剑突然指向冰殿,“他说只要用剑主令激活回魂灯,就能让我娘复活,原来……他是想用这灯炼‘百婴煞’!”

冰殿的大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当年十二楼的副楼主,手里举着个黑幡,幡上画着百婴图案:“苏楼主,别来无恙?这孩子的七星钉是最好的祭品,快交出来!”

“滚!”苏寒的玉剑突然爆发出蓝光,剑气劈开为首的黑衣人,“谁也别想动回魂灯!”

苏夜趁机将念安往林清晏怀里一塞:“带他走!”归墟剑与苏寒的冷月剑同时出鞘,两道光芒交织成网,将黑衣人困在中间。

“师兄,当年的债,今天一起算!”苏寒的剑招变得凌厉,却处处护着苏夜的破绽,“你欠我的那刀,现在可以还了!”

苏夜的归墟剑突然转向,剑刃擦过苏寒的右肩,划开道浅伤:“两清了。”他的剑气震碎周围的冰柱,冰碴落进黑衣人的眼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念安在林清晏怀里突然喊:“爹爹!灯灭了!”

众人望去,回魂灯的金光正在消退,那些扭曲的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消散在风雪里。冰殿的顶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阵法——是十二楼的“百婴煞”阵图,此刻正随着灯火熄灭而瓦解。

“原来……师娘早就毁了回魂灯的芯。”苏夜的声音带着释然,“她在血引灯里留的,不是希望,是让我们放下的念想。”

苏寒的玉剑“哐当”落地,他望着渐渐熄灭的回魂灯,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娘,对不起……儿子不孝……”

黑衣人还想扑上来,却被林清晏甩出的冰锥刺穿咽喉。他抱着念安,七星钉的光芒在他掌心亮起,竟将残余的黑影全部驱散:“走吧,这里的事,该了结了。”

苏夜捡起地上的剑主令碎片,与苏寒的玉佩合二为一,完整的令牌上“归墟”二字泛出金光,随即化作粉末,飘散在风雪里。

“这才是它该去的地方。”苏夜拍了拍苏寒的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苏寒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玉剑,转身往冰殿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风雪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冰殿的阴影里——或许他想亲手毁掉那座虚假的希望,或许他想在那里守着母亲的幻影,谁也不知道。

林清晏抱着念安,看着苏夜:“师弟,去哪?”

苏夜抬头望向风雪尽头,那里的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回家。”

念安在林清晏怀里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片飘落的雪花,七星钉的光芒在他掌心闪了闪,像颗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寒月宫的风雪渐渐停了,归墟剑与冷月剑的剑鸣在冰谷里回荡,像在为过去的恩怨送别。苏夜知道,回魂灯的秘密已经揭开,剑主令的使命也已完成,剩下的路,该带着念安好好走了。

(本章完)



剑落千山寂·第四十七章 鬼市婴啼

鬼市的灯笼刚挂上第三盏,苏夜就听见了婴孩的哭声。

那哭声裹在鱼腥味里,从码头的旧船板下钻出来,细弱得像根丝线,却精准地缠上他的耳膜。他按住腰间的归墟剑,剑鞘上的冰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这是他销声匿迹二十年后,第一次让这柄剑离鞘半寸。

“苏老板,这孩子您要不要?”卖旧货的瘸子举着盏油灯,照亮船板下的阴影。襁褓缩在那里,红布裹着的婴孩正张着嘴哭,颈间的银链反射出细碎的光,七颗银钉串成的链子,正是他师门的七星钉。

苏夜的指尖在归墟剑的吞口上掐出白痕。二十年前师门被焚那晚,他最后看见的就是这七星钉——小师妹抱着刚满月的孩子,银链勒进肉里,鲜血把七颗银钉染成了暗红。

“十二楼的人来过?”他哑着嗓子问,油灯的光突然被风掀得一晃,瘸子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张被揉皱的纸。

“刚走,”瘸子往嘴里灌了口劣质烧酒,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领头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说这孩子是‘剑主令’的活钥匙。您也知道,十二楼找这令牌找疯了,当年您师门……”

话没说完就被归墟剑的锋芒打断。苏夜已拔剑出鞘,剑光劈开夜色,照亮船板下的血痕——从婴孩身下蔓延开的血迹,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归”字,与青铜令牌上的刻字如出一辙。

婴孩突然在苏夜怀里咯咯笑起来,七星钉的银芒突然变亮,竟在地上投射出个阵法——正是师门的“七星锁魂阵”。苏夜猛地想起师父的话:“七星钉不仅是认主物,更是阵眼。”

销金窟的门槛是用战船的龙骨做的,上面刻满了十二楼的杀纹。苏夜抱着婴孩踏进去时,六十四盏宫灯同时亮起,照得他怀里的七星钉闪闪发亮,像在回应什么。

“苏师兄,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高台上的人转过身,青铜面具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正是十二楼主萧千寒。他手里把玩着块青铜令牌,正是剑主令的另一半,“当年你带着残部逃进归墟,我还以为你早成了鱼虾的点心。”

苏夜没接话,归墟剑斜指地面,剑气在青砖上犁出浅沟:“把令牌和骨灰交出来。”

“急什么。”萧千寒将令牌抛向空中,令牌在灯影里翻滚,露出背面的刻字——“焚尽江湖,唯我独尊”,“你师门的骨灰,我掺在这窟里的地砖下了,每块砖都有他们的骨殖。至于令牌……”

他突然拍了拍手,两侧的暗门打开,涌出二十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拎着柄链枷,链上的铁球裹着倒刺,正是当年屠戮师门时用的凶器。“你赢了,令牌归你。输了,这孩子就留下,做我十二楼的‘钉童’。”

婴孩突然在苏夜怀里咯咯笑起来,七星钉的银芒突然变亮,竟在地上投射出个阵法——正是师门的“七星锁魂阵”。苏夜猛地想起师父的话:“七星钉不仅是认主物,更是阵眼。”

第一波链枷砸过来时,苏夜踩着阵法的节点旋身,归墟剑划出的弧光将铁球劈成两半。碎铁里滚出些灰白色的粉末,他用剑尖挑起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是骨灰混着石灰的味道。

“这地砖不错吧?”萧千寒的笑声从高台上砸下来,“用你师父的剑骨烧的石灰,掺着你师妹的指骨磨的粉,踩上去是不是特别亲切?”

苏夜的剑气突然变得狂暴。归墟剑不再留手,剑光扫过之处,黑衣人惨叫着倒下,链枷的铁球被劈成齑粉。他怀里的婴孩却异常安静,七星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震颤,像在为剑招打节拍。

打到酣处,苏夜突然发现地砖的纹路不对劲。每块砖的接缝处都刻着剑痕,纵横交错,竟组成了归墟的地图。其中块砖上的剑痕特别深,形状像极了小师妹常用的那柄短剑。

“找到了。”他用剑尖撬开那块砖,底下露出个紫檀木盒,盒盖上的锁是用七根银链缠成的,每根链头都嵌着颗银钉——与婴孩颈间的七星钉正好配对。

婴孩的小手突然挣脱襁褓,抓住银链轻轻一扯,锁“咔哒”开了。盒子里铺着块绣帕,上面绣着只凤凰,凤凰的眼睛是用两颗红豆缝的,正是小师妹的手艺。帕子下裹着的,是半块剑主令,与萧千寒手里的那块严丝合缝。

“看来你师妹比你聪明。”萧千寒突然将手里的令牌扔过来,两块令牌在空中相撞,发出金石之响,却没有合二为一,反而各自裂开道细纹,“她早就料到有今天,把令牌的机关改了——必须用至亲的血才能让它复原。”

苏夜的指腹抚过裂痕,那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与婴孩七星钉上的血痕同出一源。他突然明白小师妹的用意,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孩,小家伙正张着没牙的嘴,往他手背上啃,口水沾湿了令牌的裂痕。

“原来如此。”苏夜将自己的血滴在裂痕上,又刺破婴孩的指尖,让两滴血在令牌上相融。青铜令牌突然发烫,裂开的纹路里渗出金光,将整个销金窟照得如同白昼。

萧千寒的青铜面具在金光中炸裂,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半边脸的皮肤皱成一团,像块烤焦的肉:“不公平!凭什么他的血能让令牌认主?当年我也给你师门流过血!”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泼向婴孩:“这是‘化骨水’,当年你师父就是这么死的!”

苏夜用归墟剑挡在婴孩身前,化骨水溅在剑刃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蚀出些细坑。他趁机踏前一步,剑脊拍在萧千寒的胸口,将人打飞出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苏夜的声音裹着剑气,“当年你混进师门,假意投靠,实则为了剑主令。小师妹发现你在令牌上下毒,才故意将它劈成两半。”

萧千寒趴在地上,咳出的血里混着碎牙:“那又怎样?她还不是被我……”

话没说完就被七星钉的光芒打断。婴孩颈间的银链突然绷直,七颗银钉像活过来般,沿着链身滑向萧千寒,钉在他的七处大穴上。这是师门的“七星点脉手”,当年小师妹总说这招“专克坏人的骨头”。

萧千寒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每颗银钉刺入的地方都冒出黑烟,像有什么东西被从骨血里逼了出来。苏夜认得那是十二楼的邪术——“噬心蛊”,种在人体内,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销金窟的地砖开始松动,混着骨灰的石灰从缝里涌出来,像场迟来的雪。苏夜将两块合二为一的剑主令揣进怀里,令牌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那是小师妹和孩子的血,正透过青铜,把二十年的债都烙进他的骨血里。

婴孩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七星钉的光芒渐渐柔和,像沾了露水的星星。苏夜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额头,那里还留着银钉硌出的浅痕:“我们去归墟,把你爹娘和师父他们,都接回家。”

归墟剑突然指向东方,剑身在晨光里拉出道直线。苏夜知道,那是归墟的方向,是师门最后的埋骨地,也是剑主令最终该去的地方——不是被谁攥在手里称霸江湖,而是陪着那些逝去的人,永远守着一片安宁。

他抱着婴孩走出销金窟时,鬼市的灯笼正在熄灭,第一缕阳光落在剑主令上,将“归墟”二字照得透亮。远处传来海浪声,归墟剑的剑鸣与浪涛相和,像有无数把剑在千山万壑间回应。

苏夜知道,这不是结束。只要怀里的七星钉还在亮,只要归墟的风还在吹,他的剑,就永远落向该去的地方。



《剑落千山寂》第四十八章 鬼市骨笛

鬼市的灯笼刚灭了最后一盏,苏夜怀里的婴孩突然哭起来。那哭声裹着晨露的寒气,像根冰线往人骨缝里钻,他下意识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七星钉在婴孩颈间硌出浅浅的红痕。

“啧,这小崽子倒是会挑时候。”

阴影里转出个戴斗笠的人,竹笠边缘垂着黑纱,手里把玩着支骨笛,笛身泛着蜡黄的光,一看就知道是用指骨磨的。苏夜的归墟剑“噌”地跳出半寸,剑鞘上的冰纹瞬间凝了层白霜——这骨笛的纹路,和当年十二楼楼主萧千寒肋下那道疤一模一样。

“别紧张,苏大侠。”斗笠人轻笑,骨笛在掌心转了个圈,“我只是来送样东西。”他抬手抛过来个油布包,落地时“咚”地闷响,像裹着块石头。

苏夜没去捡,剑尖斜指地面,余光瞥见婴孩的七星钉正微微发烫。油布包里渗出血水,顺着缝隙在青石板上漫开,竟拼出个“归”字——和当年师门牌匾上被血浸透的字,分毫不差。

“萧千寒的骨头,磨着顺手吗?”斗笠人突然扯下黑纱,左脸从眉骨到下颌爬满疤痕,像被强酸泼过,“哦忘了,你见过他完好的样子,在二十年前那个火场里,他举着剑主令笑你师妹跑不快呢。”

归墟剑彻底出鞘时带起股劲风,苏夜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要把整面墙撕开。婴孩被剑气震得止了哭,小手死死揪住苏夜的衣襟,七星钉的银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去年在销金窟,你可不是这反应。”斗笠人吹了声口哨,骨笛凑到唇边,刚要吹响,突然闷哼一声——七枚银针从他背后穿出,针尾还缠着红线,正是师门的“锁魂针”。

“玩骨头,也得问问我们这些守骨头的。”

巷口转出个拄拐杖的老妪,银簪挽着花白的头发,拐杖头敲在地上笃笃响。她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衫的青年,手里捧着个木盒,盒盖缝里透出檀香,与油布包的腥气撞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苏夜的剑尖垂了垂。老妪左鬓角那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为护他被火钳烫的——是后厨的张婶,当年大家都以为她葬身火海,原来……

“这是你师妹攒的骨灰。”青年把木盒递过来,声音发颤,“她最后那口气,就是对着这盒子说‘等苏师兄来’。”

油布包突然动了动,像有东西在里面挣扎。苏夜挥剑挑开布层,里面滚出颗头骨,眼窝处嵌着两枚铜钱,正是萧千寒的样子。婴孩突然伸手去抓,小小的手指刚碰到铜钱,头骨“咔”地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半块剑主令,与苏夜怀里那块拼在一起,正好缺个角。

“缺的那块,在十二楼新楼主手里。”张婶的拐杖往东边一指,“那小崽子比他爹狠,把你师父的剑熔了铸笛,夜夜在望月楼吹,说要让你们师门的魂,永世不得安宁。”

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着木盒,七星钉的银芒把半块剑主令映得透亮。苏夜把木盒揣进怀里,归墟剑的寒气顺着指尖往骨缝里钻——他终于明白,当年师妹为何拼死也要把剑主令劈成三块,原来她早算到,这令牌会是召齐亡魂的钥匙。

“望月楼的笛音,该停了。”

苏夜转身时,老妪往他手里塞了把铜钥匙,柄上刻着朵半开的桃花,是师妹的手艺。婴孩在他怀里抓着那半块令牌,银链缠在令牌缺口处,竟慢慢生出层薄霜,像在为剑开刃。

鬼市的第一缕阳光爬上青石板,把油布包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正在褪色的血痕。张婶的拐杖声渐远,青年捧着空盒跟在后面,木盒底刻的“归”字被晨光照得发亮。

苏夜摸了摸婴孩颈间的七星钉,突然想起师妹说过,最烈的剑,要蘸着最暖的血才能开锋。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木盒,又看了看剑尖凝的霜,脚步往东边迈去——

望月楼的方向,传来骨笛的声音,调子歪歪扭扭,像条断了的蛇。但这一次,苏夜的剑鞘上,第一次映出了朝阳的颜色。



《剑落千山寂》第四十九章 望月楼骨音

望月楼的铜铃在风里晃得厉害,像谁在嗓子眼卡着半声哭。苏夜站在楼下仰头看,三楼临窗的位置飘着块黑幡,幡角绣着半截剑刃,正是十二楼的标记——当年师门的佩剑,被他们劈成三段,一段铸了骨笛,一段熔了令牌,最后一段,听说成了新楼主腰间的佩饰。

怀里的婴孩突然揪他衣襟,七星钉的银芒蹭着苏夜的手腕,留下细碎的凉。他往石阶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才在巷口撞见三个十二楼的杂碎,归墟剑劈断他们手腕时,剑锋卷了点豁口,此刻正隐隐发烫。

“上不上?”

身后传来拐杖敲石的脆响,张婶不知何时跟了来,青布衫上沾着草屑,银簪在晨光里闪了闪。她身后的青年抱着木盒,指节泛白,盒盖缝里漏出的檀香混着血腥味,在鼻前绕成圈。

苏夜没回头,指尖在剑柄上碾了碾。三楼的骨笛声突然变调,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咿咿呀呀的不成调——新楼主在试笛,用他师父的剑骨磨的笛身,吹他师妹绣的帕子上的调子。

“当年火灭了三天,我在瓦砾里扒出这帕子。”张婶的拐杖戳了戳地面,“焦成黑炭,就桃花绣得深,没烧透。”她往苏夜手里塞了块硬纸,上面用炭画着望月楼的草图,三楼窗口画着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笛”。

婴孩突然在怀里扑腾,小手往楼上指,七星钉的链子绷得笔直。苏夜抬头时,正看见三楼窗后晃过个影子,手里举着支黄澄澄的东西,笛孔里还嵌着点红——是师妹的胭脂,当年她总爱往笛孔里塞点碎花瓣,说这样吹起来有香味。

归墟剑突然震了震,像在应和记忆里的香。

“走。”

苏夜抬脚时,张婶的拐杖抢先磕上楼梯,每级台阶都被敲得咚咚响,像在报信。青年抱着木盒紧随其后,盒里的檀香越来越浓,混着楼里飘出的笛音,缠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二楼转角突然冲出两个黑衣人,链枷甩得呼呼响。苏夜的剑没出鞘,反手用剑鞘砸断前头那人的膝盖,听着骨裂的脆响,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小师弟就是被这玩意儿砸断了腿,在火里爬着喊“师兄”。

“铛!”

归墟剑终于出鞘,剑锋扫过第二人咽喉时,苏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婴孩——小家伙没哭,七星钉的银芒正顺着剑锋往上爬,像在舔那道新豁口。

三楼的骨笛声停了。

“苏大侠倒是比传闻中急。”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穿黑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手里转着骨笛,笛身上的血丝在烛光里看得清。他脸白得像涂了粉,眼窝陷着,笑起来时嘴角往一边歪——是萧千寒的种,听说生下来就缺条腿,靠药吊着命,却把十二楼管得比他爹还狠。

“这笛您认得吧?”少年把骨笛往桌上一戳,笛孔里掉出片焦黑的布,“您师妹的帕子,我爹说烧着玩最有趣。”

苏夜的剑在鞘里挣了挣,发出蜂鸣。婴孩突然伸手去够那骨笛,七星钉的链子缠上少年的手腕,银芒刺得他猛地缩手,手腕上立刻起了串红疹子。

“邪门玩意儿。”少年啐了口,从抽屉里摸出半块剑主令,往桌上一抛,“想要?拿你怀里那小崽子换。我爹当年没弄死他,就是留着今天用——听说七星钉养二十年,能解剑主令的咒。”

木盒突然在青年怀里抖了抖,檀香像活过来似的,顺着门缝往少年那边飘。张婶的拐杖往地上一顿,青布衫的袖子扫过桌面,带倒个烛台,火苗舔上少年的黑袍,他尖叫着去扑,轮椅却像被钉住似的纹丝不动——七星钉的银芒顺着地面爬过去,在他轮椅下织了个网。

“你以为我师妹只在钉上动了手脚?”张婶的银簪突然拔下来,尖端闪着寒光,“她早算到会有今天,让我把她的血混在漆里,涂遍十二楼的门槛。”

少年的惨叫卡在喉咙里,黑袍下摆已经烧起来,火舌卷着他手里的骨笛,笛身裂开时,露出里面嵌着的半片玉佩——是小师弟的,当年他总挂在脖子上,说要送给将来的媳妇。

苏夜的剑终于劈下去,却不是劈向少年。归墟剑斩断了捆木盒的绳子,青年手忙脚乱地掀开盒盖,里面的檀香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绕着婴孩的七星钉转了圈,猛地往少年那边冲去。

“是魂引……”张婶的声音发颤,银簪掉在地上,“师妹的魂,附在檀香里呢……”

少年在火里打滚,骨笛烧成了灰,混着他的惨叫飘出窗口。苏夜抱着婴孩站在窗前,看那些檀香光点裹着半块剑主令,往东边飘去——那里是师门旧址的方向。

婴孩的七星钉突然暗下去,银链软塌塌地垂着。苏夜摸了摸,链子上沾着点温热的湿,低头时,看见小家伙正睁着眼睛笑,睫毛上挂着泪。

楼下传来警笛似的哨声,是张婶在召集当年逃散的师兄弟。苏夜把那半块剑主令揣进怀里,归墟剑的豁口处,不知何时凝了滴血珠,映着朝阳,像颗没烧透的火星。

他转身往楼下走,青年抱着空木盒跟在后面,盒底刻的“归”字被血浸得发红。骨笛声彻底没了,只有风穿过望月楼的窗洞,呜呜地像在哼当年的调子。

苏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婴孩,突然想起师妹总说,等尘埃落定,就教孩子们吹她新谱的曲。

今天的风里,好像真有笛声在应和呢。



《剑落千山寂》第五十章 残令泣血

鬼市的灯笼刚灭了最后一盏,苏夜踩着满地纸灰往深处走。怀里婴孩的七星钉突然发烫,银链缠上他的手腕,像在拽着他往左侧的暗巷拐。那里飘着股熟悉的铁锈味,混着烧蜜饯的甜香——是当年师门旁那家老字号的味道,大火后早该成了灰烬,此刻却真切地漫在鼻尖。

暗巷尽头的破庙里,供桌被掀翻在地,香灰撒了满地。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半块青铜令牌,令牌上“归墟”二字被血浸得发黑。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面具下的声音像磨过砂石:“你果然来了,苏夜。”

苏夜的归墟剑在鞘中轻鸣,指尖扣紧剑柄。这声音他认得,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就是这声音在火光里喊“斩草要除根”,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小师妹被扔进火海。

“剑主令的另一半,在你身上。”苏夜的声音很冷,怀里的婴孩突然不哭了,七星钉的光芒透过衣料渗出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面具人笑了,把半块令牌抛过来:“你倒直接。当年你师父藏起这令牌时,怕是没想过,最后要靠他最不待见的关门弟子来凑齐吧?”

令牌砸在苏夜掌心,边缘锋利如刀,割破的伤口瞬间被血染红。奇异的是,血珠滴在令牌上,竟顺着纹路游走,在“归”字的缺口处凝住——那里正好能与他怀里揣着的半块严丝合缝。

“说吧,当年的火是谁放的。”苏夜的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面具上的纹路狰狞起来。

“谁放的重要吗?”面具人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你看这伤,是你师妹临死前用簪子划的。她倒是刚烈,明知跑不掉,还想在我身上留个记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可你们呢?一个个躲在地道里发抖,看着她被烧成焦炭!”

婴孩突然剧烈挣扎,七星钉的银链绷得笔直,直指庙角的阴影。苏夜余光瞥见那里堆着些破布,走近一看,心脏猛地一缩——是件小小的绣裙,裙摆处绣着朵半开的桃花,是他亲手教小师妹绣的,当年她总说绣不好,针脚歪歪扭扭。

“她的尸骨,就埋在这供桌下。”面具人蹲下身,手指敲了敲地面,“我挖了三天才找到,你猜她手里攥着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个焦黑的物件,是半块玉佩,正好能和苏夜挂在颈间的那半对上——那是师门赐下的同心佩,他本想等小师妹及笄时送她。

归墟剑突然发出一声悲鸣,苏夜挥剑劈向面具人,却被对方轻巧避开。面具人反手甩出一串铜钱,铜钱在空中化作利刃,擦着婴孩的脸颊飞过,钉进身后的柱子里。

“别急着动手。”面具人冷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这婴孩身上的七星钉会认主?”他指了指苏夜怀里的孩子,“这孩子的爹娘,是当年帮我埋你师妹尸骨的杂役夫妇。可惜啊,他们嘴太严,不肯说你师父把剑主令藏在哪,只能……”

婴孩的哭声突然变调,像极了当年小师妹受委屈时的呜咽。苏夜的心像被攥紧,剑锋一转,逼得面具人连连后退,青铜面具被剑气劈开一道裂缝,露出底下半张布满烧伤的脸。

“是你!”苏夜瞳孔骤缩,那道疤痕他记得,是大师兄小时候被烙铁烫的。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火里失踪了,原来……

“是我又如何?”大师兄扯掉面具,狰狞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师父偏心,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和小师妹!剑主令凭什么不给我?他说我心术不正,可最后是谁保住了师门的残部?是我!”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扔在地上滚到苏夜脚边。里面是些烧焦的书页,上面隐约能看出“剑主令解”的字样,还有几缕灰白的发丝——是师父的。

“师父不肯交出令中秘辛,我只能送他上路。”大师兄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以为你找到的师父尸骨是真的?那是我找的替身。真正的他,被我封在剑冢的石壁里,日日夜夜听着剑鸣忏悔!”

归墟剑的光芒暴涨,苏夜不再多言,剑招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大师兄虽只剩半张好脸,身手却比当年更狠戾,每一招都冲着婴孩而去,仿佛认定这孩子是他的克星。

婴孩的七星钉突然飞了出去,银链如活蛇般缠住大师兄的手腕。那些银钉竟开始发烫,烫得他惨叫着松手,手腕上立刻浮现出与小师妹簪子划出的一模一样的伤痕。

“看到了吗?”苏夜的剑抵住他的咽喉,“她从未离开。”

大师兄的眼神涣散了,望着空中飞舞的七星钉,突然笑出泪来:“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归墟剑落下时,苏夜闭上了眼。怀里的婴孩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七星钉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带着点温热的湿意。

庙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苏夜挖开供桌下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具小小的骸骨,将半块玉佩放进她手中。婴孩伸出小手,摸了摸骸骨的额头,七星钉的光芒温柔地笼罩住她们,像一层薄纱。

他将剑主令的两半拼在一起,青铜令牌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在空中化作一道门。门后传来熟悉的笑语,小师妹穿着那件桃花绣裙,正朝他招手,师父和师兄弟们站在她身后,笑容温暖。

“去吧。”苏夜轻声说,将怀里的婴孩递给走向门内的小师妹,“这孩子,眼睛很像你。”

婴孩抓住小师妹的手指,回头冲苏夜笑了笑,七星钉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颗未落的星。

门缓缓合上时,苏夜将那半块同心佩放在骸骨旁,转身走出破庙。鬼市的喧嚣渐渐响起,他的归墟剑插在背后,剑穗随风轻晃,上面系着的,是从大师兄身上取下的半块面具。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满地纸灰上,升腾起细小的光点。苏夜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巅覆盖着新雪,像极了当年师门的模样。他知道,该回家了。

归墟剑在鞘中轻轻嗡鸣,像是在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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