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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静的小山村上空炊烟袅袅,笑颜如花的夕阳,在西山口姗姗离去。晚风徐徐,有一股花草香的味道,令人如醉如痴……
孔广财:(在院墙边抱了一束柴禾,刚想转身就看见同村人冯四武)四哥这是从哪里来?
冯四武:(满脸微笑)从家里来。
孔广财:进屋里坐。
冯四武:(跟在孔广财身后)我看你们的地已经犁完了,想借你们的牛去用两天。
孔广财:只是犁太老旧了,不好使。
冯四武:犁倒不用了,我家里有(进屋)。
孔广财:要得。(把柴放在火塘边的角落,转身)恐怕你还没吃饭?我们刚把碗筷捡起来,饭菜都还热乎。
冯四武:我吃了饭才过来的。
孔广财:那就不管你了(顺手拉了一下凳子)。
冯四武:(弯腰坐下)甭管!甭管!我是个直人,来你们家跟在家里一样。
孔广财:(看向侧屋)小荣(孔广财之子),水给烧开了?拎过来泡杯水给你冯叔(边说边坐在冯四武的对面)。
小荣: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冯四武:小荣……他不是在读书吗?
孔广财:孩子吊儿郎当的,初中都还没毕业就逃学,出去打工都快两年了,这不刚回来两天。
小荣:(手里端着两杯水走来,脸上有些不高兴)咋个这么说?我是见你和我妈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钱也苦不着,就连我的学杂费都是借来的,所以我才不读书,想着出去挣点钱。
孔广财:(看着冯四武尴尬一笑)喝水,喝水。
冯四武:(伸手接过小荣递来的水杯)小荣今年多大了?在哪个地方工作?
小荣:我在厦门的一个电子厂,今年刚好二十岁。
冯四武:电子厂……是做些啥?
小荣:主要是制作手机和电视机上的一些零部件(犹豫着朝侧屋走去)。
冯四武:哦!真是个好工作。难怪长得相貌堂堂,真是年轻有为啊!
孔广财:你别夸他,再夸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冯四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像我们这个村在外面打工的,就只有你家小荣一个。
孔广财:是只有他一个,当初出门的时候,是和杨柳村你大姐家徐号一起去的。
冯四武:说起徐号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竟然得了这种怪病。
孔广财:我有半年时间没去过他们那边了,现在好了不?
冯四武:还不是一样,时好时坏,疯疯颠颠的。
孔广财:可惜了,读书的时候经常和我家小荣来家里玩,人长得挺聪明。
冯四武:(在地上摁熄手里的烟头)聪明反被聪明误。
孔广财:那他们有没有带去医院里瞧瞧?
冯四武:省里的什么精神专科医院都去了,还是我和他们一起送去的,听医生说这种病很难根治,要长期服药,所以开了一些药就回来了。
孔广财:我表哥家的儿子就跟你大姐家徐号一样,但他那是在考大学的时候,刚好差了一分就落选,回来就气疯了。后来四处求医,花了二三十万,听说已经医好了。
冯四武:你是不知道,像我姐夫这种家庭,他哪里有钱去治疗这个孩子,家里姊妹五个,全靠两个大人种地来维持,平时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
孔广财:听他们说几个孩子都还没成家?
冯四武:成啥家啊!徐号就是老大,据我姐说是七五年生的。
孔广财:(若有所思)我看……今年是九六年,这么说才二十一岁,比我家小荣大一岁。
冯四武:应该差不多,最小的是个女娃,才上小学二年级。
孔广财:也快了,用不了几年就熬出头了。
冯四武:他们那家庭,乱糟糟的,要熬出头难上加难。
孔广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冯四武:可不是吗,本来那么大一家子和和气气的,现在突然出了那么个精神病人,全都乱套了。
孔广财:当初徐号在外打工好好的,你姐夫就不应该把他喊回来。
小荣:(手里拎着保温壶朝他们走来)哪点是喊他回来?是骗他回来。
冯四武:(讶然不解地看着小荣)小荣……你是说……
小荣: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徐号突然跟我说他要回家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他爸在信上说,他母亲生病住院了,病情很严重,要他赶快回家看一下。他来的那天早上还嘱咐我,要我好好上班,过几天他就会回来的,没想到他回来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冯四武:(一脸疑惑)他妈没住过院啊?
小荣:就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回来后写信给我说,他妈根本就没病,主要是家里生活紧凑,农活做不走,所以让他回家打个帮手。
孔广财:这农活哪点做得完,做不动就少做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外面有钱赚这才是天大的事。
冯四武:不管怎么说,一家子怎么能用这种骗人的把戏,直说不就得了。
小荣:如果直说徐号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单凭他女朋友就不答应。
孔广财:你看看,人家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都有女朋友了,你也要抓紧点,这才是终身大事。
小荣:(瞅了一眼父亲)就只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冯四武:(微笑着看向小荣)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小荣:就是厦门本地的人,叫秋玲,跟我们在一个车间上班,她父亲是我们电子厂的总经理。
冯四武:听你这么说,人家可是大城市的有钱人,她咋就瞧上农村人了?大概是闹着玩的。
小荣:是真的!有几次下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总经理用车拉着徐号去他家。
孔广财:恐怕人家是谈工作上的事情?你还以为是……
小荣:哪点什么工作上的事?徐号跟我说,他很喜欢秋玲,秋玲也喜欢他,而且秋玲的父母也赞成他们在一起,但因为秋玲的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要求徐号招亲,做上门女婿。当时我还问他是怎么打算的,他说他想好了,反正不管在哪里都是过日子,决定依了秋玲,就留在厦门。
孔广财:这事多好啊!能攀上这门亲事,真是他们家的福气。
冯四武:这你就不懂了,像我姐夫这种老古董我最了解,他根本不会同意他儿子招亲。
小荣:冯叔算是猜对了,徐号在写给我的信中说,自从他爸知道他想招亲这事后,顿时火冒三丈,疾言怒色地斥责他,坚决不同意,并且也不允许他再提出门打工的事。他还说,他心里非常难过,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冯四武:那个女孩也没向你打听,为什么徐号不回去上班吗?
小荣:没有。徐号寄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秋玲,估计秋玲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起身进了里屋)。
孔广财:(偏头看向冯四武)听小荣这么一说,这肯定就是父子俩不和的导火索。
冯四武:正是这样。据我姐说,父子俩就跟敌人一样,连吃饭都不在一张桌子上,时间一长徐号就变了个人,举动也开始出现了异常。
孔广财:主要还是你姐夫的思想有些偏激,年轻人也有他的自尊,不能随意打骂,很多时候还是要顺着一点。
冯四武:我姐夫生来就是个火爆脾气,再加上徐号也执拗,才会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孔广财:每个人都一个脾气,这很正常,大概你姐夫他有他的想法。
冯四武:屁的想法,他就和老一辈是一样的,养儿子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养老送终,守住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家当。
孔广财:他这么想也没有错,我们是庄稼人,一没文化,二没一技之长,除了种地还能做什么呢?
冯四武:出去打工呗!没有技术可以做没有技术的活。
孔广财:谁会要啊?
冯四武:你我肯定是不行,毕竟都已经是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了,再怎么折腾也没多少盼头,甚至反而会弄得更糟。但我们的思想不能强加于下一代,就比如说像小荣这一代的年轻人,如果不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天天跟着大人脸朝黄土背朝天,到头来就会和我们一样永远也不会有出息。
孔广财:(叹气)是啊!不能让下一代也和我们一样,毕竟现在是改革开放的社会,时代变了,国家也进步了。
冯四武:(得意洋洋)岂只是变了,变化可大了,去年我送孩子去城里读书,那些高楼大厦啧啧啧……可不得了,金光闪闪的,和我们这个穷山沟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话说回来,比起那些还没有通公路、通电的地方,我们这个地方还算好的。
孔广财:(惊讶)还有没通电的地方?
冯四武:有,等你出去走走就知道了。
孔广财:活了一辈子,还没走出山里一步,等有机会是要去看一下。
冯四武:咋没机会?等你家小荣在外面苦到钱了,他肯定会带你去逛逛的。
孔广财:哟,哪个晓得有没有指望?
冯四武:肯定有指望,我看这孩子还是比较听话、懂事。
孔广财:听……是听话,就是有点懒。
冯四武:现在年纪还轻,要慢慢磨练。
孔广财:经常说家里太苦,宁愿到外面去打工,这不才刚回来两天就在不住了,后天又要走。我也没办法,只能随了他的意。
冯四武:这样好,不能像我姐夫那种臭脾气,太死板,不知变通。
(此时,小荣的母亲张氏,端着一个盛有瓜子的搪瓷盆从厨房出来,顺手放在二人面前)
张氏:嗑瓜子,刚炒的(紧挨着孔广财坐了下来)。
冯四武:(伸手抓了一把)这葵花好,籽粒又大,又饱满,是哪里买来的种子?
张氏:是前年花姐(冯四武的大姐冯美花)给我的。
冯四武:她们杨柳村的土质比我们这边好,很多人家在播玉米的时候,都喜欢在边上套种一些葵花。
张氏:前几天我上山去拾柴禾,在路上还碰到了她,说是去村委会。
冯四武:你是说我大姐?
张氏:嗯。我看她精神很差,脸上也没喜色。
冯四武:那她去做什么?
张氏:她说是和徐号家爸爸过不下去了,去找村委会的帮她把婚离了。
孔广财:(朝张氏使了个眼色)烂嘴壳的,别瞎说。
冯四武:不打紧,他们这臭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就闹得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
孔广财:以前我见他们不管是上山去打柴,还是下地去干农活,都是出双入对的,怎么突然就……
冯四武:这都是最近一年的事,还不是因为徐号这事闹的。
张氏:那天花姐跟我说,她无意中对徐号的爸爸说了句:“孩子今天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你害的。”就被徐号的爸爸骂了一个上午,还把她推倒在地,往身上踹了好几脚。
冯四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徐号大脑出了问题,两个人就经常这样,每次吵架不是掀桌子,就是甩锅砸盆。
孔广财:事情既然都这样了,吵也解决不了问题。
冯四武:(从裤包里掏出小春城,递了一支给孔广财)管他的,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好插手。
孔广财:问题是她是你姐,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你们应该好好劝劝他们。
冯四武:(吐了一个烟圈)咋个劝啊?每次都这样,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过不了一段时间就又吵了。
孔广财:如果下次再吵,你不妨叫你姐去找村上的调解员。
张氏:(嘴里嚼着瓜子)是啊!毕竟亲戚有些时候说话不太方便。
冯四武:没用的,我姐已经铁了心要离婚,况且看她那受罪的样子,我们也很难过。
孔广财:你姐多大年纪了?
冯四武:今年应该是……哦,四十六岁。
孔广财:都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离了婚她自己怎么办?
冯四武:这都是她的命,哪个晓得她要咋办?
(短暂的沉默)
冯四武:(站起身)夜已经很深,我该走了,牛我明天早上来拉。
孔广财:(也站起身)要不别回去了,恐怕路上看不见?
冯四武:(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不怕得,我带着电筒(往门外走)。
孔广财:那你路上悠着点。
冯四武:要得,你们也休息了。
孔广财:好(看着冯四武消失在夜色中,转身关了门,然后熄灯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