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帝登基
开皇二年五月十六，随着旭日东升，一身明黄龙袍的年轻男人，头戴帝王的冠冕，自雄伟壮观的丹凤门缓缓步上石阶，一步步踏进朝华殿，在昏暗的大殿深处，帝座上累累的珠玉金翠隐约闪烁着微光。
燕洵走上前去，步伐极慢，冠冕的旒珠垂下，遮蔽了那双暗沉的黑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无法看出一丝情绪。
他在帝座前停下，深深望了一眼身前的龙椅，这条通往龙椅的路上，染遍了亲人的鲜血，铺满了累累白骨，多少人为了拦阻他而死，多少人为了护卫他而死，又有多少人，手无寸铁，扶老携幼，却在乱世之中无辜地丢了性命。
思绪如雪飘飞，二十四年人生，十七年是长安城内鲜衣怒马终日玩乐的逍遥散仙，三年是头颅悬于刀下日夜不得安生的囚徒，后四年是处处权衡征战四方的冷血躯壳。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不管是在他身上还是心上都狠狠地划下一刀，一颗心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还好，还好还有她还在身边，不离不弃，支撑着他走过来……
大殿之上，随着礼乐的响起，凤冠霞帔的女子步履轻盈地向他走来，每一个步子都是端庄典雅的姿态，散发着高贵婉约的气质。
这一幕，燕洵幻想过无数次，每次想着，唇角都会上扬一抹迷人的微笑。
而这一天终于来临时，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因为那个即将坐在他身侧，与他共同接受万人朝拜的女子，最终却不是她！
以江山为聘，许你十里红妆！
他曾经郑重许下的世间最美好的誓言，如今，却是给了另一个女人。
燕洵静静地看着纳兰红叶，待她走到自己身旁属于皇后的侧位前，他转身，整拂衣袂坐下，冷漠得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呼声响起，人群霎时像潮水般拜伏下去，从大殿上，到重重丹墀，再延伸至皇城的每一角落，山呼万岁的宏大之声响遏行云，震荡着整个帝都长安，回荡在广阔天空之下。
从这一天起，燕王燕洵正式登基称帝，一统北方，定都长安，联姻公主纳兰红叶立为皇后，与之一起受封的，还有两位怀宋陪嫁郡主，三位大燕臣子的家属。分别封为惜妃、和妃、容妃、莞妃和茹妃。
而穆宁珺，自从那次和燕洵吵架之后，他便一直没有来见她。甚至于将她从洛阳接到长安，都只是派风珉和风玫去把她接送到玉露殿。
燕洵登基那一天，陈监带着一道封妃圣旨和无数珍宝玉器，来到她所居住的玉露殿，请她接下封为宁妃的圣旨。她没有接，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无视了送来的那些华贵衣物，身着素装便让离湘带她去朝华殿，她没有进去，只是偷偷地站在殿外许久，直到登基大典快结束时才离开。
她承诺过会看着他君临天下，却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看着他终于登上宝座，与别的女子比肩而立。
将穆宁珺封为宁妃是燕洵的意思，既然做不成皇后，那么在他看来，何种名分都已经不重要了。还不如把她藏匿于众多妃子之中，不引人注目，免去一切后宫纷争。
从此世间再无王妃穆宁珺，只有宁妃慕容珺！
而那一年，燕洵废除原定的建皇年号，改为永宁元年！
永宁永宁，永安长宁！长安永宁！
后世的人们总是不明白，燕太祖好好的建皇年号不肯用，偏要改为永宁。而直到太祖缠绵病榻那几年，下令全面翻修历朝历代的史书时，史官们才惊讶地发现，越朝最后一位公主的封号，竟然也叫“永宁”！只是翻遍各种史书，也无法得知这位公主的闺名。
人们开始猜测，有人说，太祖在还是燕王的时候有过一位王妃，那名女子就是那位亡国公主，后来那位王妃在太祖攻下长安时就病逝了，太祖为了纪念自己的发妻，才将年号改为她曾经的封号。
也有人说，太祖的那位王妃就是死后才被追封为惠懿皇后的宁妃，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当年的宁妃没能当上皇后，太祖为了补偿她，便取她的封号里的字作为年号，就好似她一辈子都陪着自己。
也有人说，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事实如何，都随着时间掩埋在了历史冷冰冰的文字里。
人们只知道，永宁帝一生大起大落，登基之后勤政爱民，例行节俭之风。永宁二年开始恢复已经停了三十几年的科举考试，一时间大燕各地的寒门子弟纷纷埋头苦读。
此后短短十数载，大燕便从战后贫穷落后的状态变得繁荣富强，号称北方雄狮！归属于大燕的怀宋亦丝毫没有受到当年战乱的影响，反而在永宁帝的治理下，商贸业蒸蒸日上，兴旺发达，各种丝绸瓷器远销海外，国家开始走上国泰民安的强盛之路。
椒房殿内，纳兰红叶坐在东暖阁的大床上，按大燕如今的礼制，这里是皇后的寝宫。
虽然她头上大红飞凤的盖头还没有被掀开，眼前只是红色的一片小小的天地，只能看见鬓间九凤金步摇垂下的那长长的流苏，以及身上那华丽的凤袍，但是，纳兰红叶知道，在这盖头之外，燃着许多花烛，上面的图案应是龙凤呈祥或是花好月圆。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着精美的喜宴，子孙饽饽是少不了的，还有其他大婚必有的许多吃食。等会儿，会有礼教嬷嬷给燕洵递上喜秤，还会有宫女送上合卺酒。
纳兰红叶觉得，燕洵应该是不情愿娶她为后的。自从玄墨提出让她与大燕联姻的时候，她便把从前与燕洵认识的事情告诉了玄墨，再让他以义弟的身份去跟燕洵谈条件。
一开始她还很害怕，害怕燕洵发现真相。但是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玄墨回去时，就带着燕洵亲手写下的联姻国书。那天她拿在手里，愣愣地看了许久，一直以为是在做梦。
而入长安那天，潼关外他亲自出关救了她，更是让她有些开始期待，也许燕洵对自己原配妻子的感情并没有多深，也许是在他心里，楚乔还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所以不管是他那位已经故去的王妃穆宁珺还是她自己，都没办法取代。
这样一想，纳兰红叶心里竟然稍稍平衡了些，至少，在燕洵心里，她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纳兰红叶静静地等着，一旁的文媛有些焦急，轻声问道：“公主，都快二更了，怎么皇上还没有来啊？”
“嘘……”纳兰红叶示意她小声点，“今日又是登基又是大婚，满朝文武都来庆贺，皇上必然是要多喝几杯的。”
“公主，这皇宫真漂亮啊！比怀宋的皇宫大好多呢！”
文媛赞叹着：“哎呀，这被子也好漂亮呀。”
“上面有很多幼子图，是吧？”纳兰红叶笑着问道。
“公主，你怎么知道？”
“那是百子千孙被。”纳兰红叶淡淡地说着，嘴角却已经带上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文媛似懂非懂地应道，“公主，你说皇上是什么样的啊？”
“什么样？”纳兰红叶愣了一下，脑海里闪现出了燕洵小时候的样子，鲜衣怒马的少年，笑容明亮，眼神清澈。而她今天见到的男人，却是一脸淡漠，一双锐利的鹰眸如幽潭深不见底。
“他……自然应该是天子的模样！”
纳兰红叶想了许久，淡淡地说道。是啊，如今的燕洵，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少年了，而是一个国家的皇帝，要撑起一个国家，他必须舍弃自己本性中的很多东西。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便她是皇后，也只不过是这后宫三千粉黛之一。更何况，她怀宋公主的身份，或许注定是不会受到宠爱的吧！
文媛却想不到那么多，“公主，我想皇上看到你一定会喜欢的。”
“何以见得啊？”
“公主这么漂亮，又有才，识大体，是我们怀宋最最尊敬的公主，还有什么女人能比得上啊？”
纳兰红叶轻笑一声：“你错了，文媛，这皇宫中既美貌又有才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呢，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我，恐怕是比不上她们啊。”
她自嘲地笑起来，美貌？后宫里哪个女子不美？如果不够美，又如何吸引帝王的目光呢？
文媛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浓烈的酒味随着风一起飘进来。
大殿内的众人纷纷跪下了：“奴婢叩见陛下。”
燕洵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众人随后起身退到旁边。
他今天喝了很多酒，往日里，他因为穆宁珺不让他喝酒，便很少喝，可是今天却喝得大醉。宫人们怕耽误时辰，这才扶着他来了坤宁宫。
燕洵眼神迷乱，看向床上坐着的女子，盖着大红的盖头，一身红装的样子，好像回到了除夕那一晚，她穿得明艳动人，温柔和婉地看着自己。什么也不想，燕洵踉跄着步子走过去，一把将纳兰红叶按倒在床榻上。
殿内的人顿时又羞又惊，也顾不上那些繁琐的礼节了，默默地掩上门退出了卧室。
“珺儿……”隔着红红的盖头，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自从那次她对他发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着这一声呼唤，纳兰红叶浑身一僵，因为她的闺名，叫“纳兰淑君”！
怀宋承继了越朝祖制，对男女成年后取名格外重视，红叶这个名字，就是在她及笄那年，她的父皇给她亲自取的！所以从前的淑君二字，就成了她的闺名，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而自从她的父母离世之后，更不会有人叫她“君儿”！
纳兰红叶怔怔地呆愣了片刻，而燕洵已经扯掉了她的盖头，胡乱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脸。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粗暴，一点点地扯下她的衣服……
“珺儿，珺儿……我很想你……”燕洵一边吻着她，一边低声呢喃着，他很想她，他真的很想她。仅仅只是十多天没有见面，他却已经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纳兰红叶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由他吻着自己，任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整个人都变得面色红润了起来，见燕洵虽然已经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衫，却一直没办法解开他自己的衣服，便主动伸手去帮他，“陛下，臣妾来帮你……”
燕洵一听，忽然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骤然倒塌，他的动作停住，定了定神，看清身下的人之后，猛地放开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不是她，不是她……她从来不会叫自己“陛下”，更不会自称臣妾！
原本醉醺醺的燕洵，这一刻猛然间清醒过来，他捏了捏眉心，看到床上一脸茫然的纳兰红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才终于想起来了，今天是他和纳兰红叶大婚的日子。
纳兰红叶不知道他怎么了，撑着手坐了起来，还不忘拉了拉被子掩住裸露的身体，娇羞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燕洵定定看了她半晌，才开口道：“朕没事！就是觉得房间里有些闷，公主今日也累了吧，早点歇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身上的红色喜袍一把丢在了地上，甚至都懒得再披一件外衣，只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纹龙长衫便出了门。
纳兰红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原处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