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我常独自去大坝散步,在夜里看书,但这样属于自己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多。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是日日忙碌。那也是我最难过的瓶颈期,内心有许多痛苦,但没有人可以说,反而一些前尘往事,甚至种种毫无逻辑的琐碎,如姨妈家门口的梅花和外婆家院子里的枣树,田间的蓼花和稻场上搭建的戏棚子,什么都涌过来了。这是一种有趣的经历,你奋力想放下的过去,却在你最无助时救赎你。后来我也明白过来,而是能正确审视自己所有的经历,并从造化之中超脱出来。也终究觉得逝去可惜,便偶于灯下下记录一二。
经书里有段:“在世端能出世,居尘自可离尘”,这才是自然的境界。我住世的二十几年里,也和所有人一样经历着不可躲避的悲欢离合,过年回家时与家人的短暂相聚,清明时回乡探望年迈的爷爷奶奶,年年目睹不同的同事结婚生子,如此这些,与常人无异。
实则相遇太短,别离又太轻易。想起那个与我肩并肩的人,我们曾一起在檐下看雪,而今时今日,我还在这扇窗下,拣点和他有关的这些浮光片羽,他却已于栀子花开的季节与我别离,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但他留在窗下的记忆,想必就像落在窗台上的灰尘一年比一年深。
电影里的镜头下有一段在夜晚的海边鱼幼薇和温长卿饮酒作诗,在酒精的挥发下幼薇褪去身上的衣衫,留下一层薄纱,向大海走去。镜头里女孩子的胴体在月光的衬托下,愈显皎洁,就像沧海遗珠, 若隐若现,美轮美奂。而镜头的另一面是在海里游泳的幼薇,遇见站在船板上洗剑的崔博候,她当时伏在甲板上看剑的眼神就像当年的聂小倩从破窗前飘过,至今令我难忘。八月份我去海边散心,并没有感受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心情,也没有电影人物中如痴如醉、如诗如画般的浪漫情怀。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蝼蚁般蠕动,也就在此时我才体会到什么叫万人如海一身藏。
上次去宿州,在湖边散步时,闻见一阵桂花香,特意走到跟前,在树下站了许久,低头时看见桂花落了一地,可就在此时,我似乎忘了忧心事。周三的晚上煮了母亲寄过来的栗子,咬开一口肉汁甘甜酥软,我能想起当时母亲在捨栗子时的情形,想必故乡后山上的栗子园里应该也落了一地的栗子,然会不会有故人去捨呢!
搬新家时的喜悦犹如昨日。离乡多年,我依稀记得夹在课本里枫树的叶子,我悉心妥善保管的老照片就压在枕头底下,堆满床头的书籍以及我睡过的木板床我走后会一直空在那里吗?落在阁楼上的铅笔盒是不是长满了锈落满了灰?离家时用纸包好的各种花的种子不知道在来年春天母亲有没有洒掉?而今时想起来,已有八九年了!
夜来无眠,就听了一夜的曲子《明月清箫》。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想起幼时邻居家挂在门前竹竿上的豆子,田埂上摇曳着的狗尾巴草,地里新翻过的土地就都犹在眼前。也想起你,清梦转醒,回响着念念不忘,宛如隔世温柔。我本该说再见,这萧瑟的世间,数不尽的悲欢,又怕平添一道悲伤,我们都是行人过路,借居这世间,终究是路过。虽是漫长一世,相聚却太短,又何必轻言别离多此一举呢。而人生独自,存心可执,大约打心底里,我就是隔岸观景之人,冷暖静噪都是好的。
风铃我又听见你在响,恍惚犹在耳畔。
我是痴人,常做痴梦,妄说痴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