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没有解释自己那一声近乎惨烈的惊叫。班上其他几位同学背影被暗弱的灯光拉成一片混沌。
天气并没有开始冷,只是晚间凉意明显一点点。可班长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冷嗖嗖的。
“信是给你的,日记里写了你很多东西”MF妈有气无力说。
“阿姨,您坐着。”班长静静地读着MF留给自己的信。信纸夹在日记本里,略微露出了半寸。
昏黄的灯光下,一阵风拂过,班长的心突地跳得很起。班长忍住内心的痛楚,她看到MF所言偷看日记的时候,仿佛已离开人世的不是MF而是自己。她觉得自己被人撕裂了一切。
对啊,多少次她努力说服自己在某次游玩时失足坠崖或者深水区溺亡诸如此类事件。然而另一个自己却又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死仅对死者自己解脱了。对于亲人、所爱的人却是一场灾难。
MF自己知道自己的病已到了瓶颈期。家里不具备治病的经济基础,靠捐助更不现实。谁也没比谁好多少。就是一线明星拍戏,不过一天五十元,算高的了。治病需要的天文数字可不是闹好玩的,与其人财两空倒不如就不要去惊扰他人了。
“班长喝水”接过水的瞬间,班长又想惊叫,太震撼了。MF妈妈与MF连手掌的粗糙度都几乎相同。声音、个头相似度太高了。“谢谢,阿姨”
MF妈把自己听到的MF与他父亲最后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告诉给班长。MF从来没提过他父亲的更多内容,只知道制药厂工作。原来还是一个说话做事特别刚直,响脆,不计后果的。而且一直以来都这么个态度说话的。“青椒才出,比肉贵。你是想吃还是想死的节奏,没得的事!”其实MF的父亲即使没说这话,她迟早也会走这条路的。
“她从来不会提出单独要吃什么,突然这么一提,大家都习惯了当没听到的。”MF妈妈心思很细,似乎懂得女儿已经在给自己铺垫什么。
对的,本来MF是奔着早点离开的,这话让她的去意更坚定了。MF其实特别清楚父亲眼里只有小弟。如果小弟说要吃或许还是可以克服困难吃得上的。
班长看着出事的电风扇叶发了发呆,感觉那几片扇叶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MF得有多大的勇气执着才能对自己下手啊。
凳子是长方形的木凳,当MF踢掉凳子的那刻有多难受啊。班长不敢问也不敢往下想。太恐怖了。绳子作为罪大恶极的存在,被MF父亲一把火烧掉了。当天警察也来过了,估计日记里提到的隔壁班的男生也会被问询。
班长的心一直在绞痛,从来没有过的痛。同桌的家这是第一次来,老旧的一层楼,家具风格迥异,有拼凑的痕迹大约。电灯,15W的小黄灯。人在灯亮。没人的房间是暗黑的。
班长有几秒中感到MF就躲在哪个房间在和她开玩笑了,说不定过几分钟就会出来的。
她哪里知道她家境如此拮据,更想不到她父亲性格如此简单粗暴。生活的重负让他不堪一击了吧。
风吹动窗帘,好似有黑影在帘外想进来的动静,班长快没力气思考太多了。班长内心深处很害怕很焦虑。“耽误你时间了,谢谢你,班长”MF的妈妈十分客气。
班长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门的,下台阶的时候打了个趔趄。“阿姨留步。”班长几乎是碎步小跑出的门。暗夜里她似乎听到MF的笑声,她们在一起的日子里笑声是那么甜美那么单一。这会MF是该笑她的。
班长很快回到家,她要再次审视她的日记本。从开学到毕业,她翻了一本又一本,是真的没有一句话提到同桌的。为什么不提呢?每天一起学习,一起娱乐。难道就没有值得记录的事么?
楼顶哀悼痛哭的事同桌都还不知晓答案,走得太急太急了。
班长用毛笔写下几行小楷,烧给MF。还说每到清明节都会记得替她化去纸钱的。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MF常念叨让同桌给她抄写一份的,她一直答应着却没有排到日程上来,因为她觉得这诗不太合适,多清纯的同桌,怎么会喜欢这类诗呢。如今不抄了烧去给她,怕被她惦记。在火光中班长的心刺痛不已。
她知道在她人生字典里,MF是一道不能触碰的伤。
在班长说走就走的旅行时,MF去做特护。MF日记里写到1991年7月19日,天气晴,下午阵雨。给101岁的LXW护理,她肺炎,已经完全依靠医疗手段续命,话也不能讲。MF的陪护除了擦洗身子,预防褥疮,就是随时关注老人情况,一遇到异常即刻按服务灯。老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在*国。丈夫一世Y名却早就作古。
1991年8月13日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北J来了不少人看望百岁老人。老人的侄媳妇忙得不可开交。MF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分内。她想着不要被扣工资。觉得老人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符号继续存在着。一切皆已不知所以然了。
MF很同情老人,卧榻多年,一直由Z府养着。据说躺在病床的她居然每月有一两百元工资到账的。老人的侄媳妇常说要不是政府关心,姑姑早就没命了。
市里也不间断有访客,MF觉得再多人来看也只是看看而已,她最亲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到病床前来陪护陪护呢?也应该到了不用上班的年纪了吧。
MF的日记里经常出现各种想不通的人和事,她除了记在日记里还有一个责任替医院保密。这不是一个普通人。万一有什么安全问题就属于大事情了。
MF在特护期间,收了LXW侄媳妇不少小费,医院支付她的护理费。LXW侄媳妇见MF特别用心,倒便盆这事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来说确会很艰难。“我两边拿钱算不算犯规呢?”MF曾纠结过。但听说大家都是这么拿的,她也就别想太多了。
有次从卫生间出来,她发现天昏地暗的。好彩是倒在厕所门口。“有H士晕倒了”“有H士晕倒了”急救科男护士迅速把她抱向科室。有不少来看病的人小声议论,身体不好就请假嘛,吓死个人了。到医院来等“B大褂”治病救人的,自己倒先晕了。
MF在日记里多次问自己,为何自己和家人挣钱如此艰难,有的人却轻而易举。班长连旅行都能边玩边挣钱,差旅费由同伴解决。漂亮而多金,还是多金而漂亮,似乎完全分不清了。
MF为了省5角钱的公交车费,骑单车从南到北9.9公里。三伏天,路上行人都不多。大家都躲到阴凉的地方,要不就是山洞里。这到处的山到处的洞。路过山洞的行人,一歇就是好半晌。整个城市被炙烤的大约只有没树荫的极小块路面。
“好累啊”“吃东西仍没胃口”“鼻孔自然而然流血出来了”“我,我的力气被谁掠走了?还我……”MF感觉自己整个人随时会被一阵风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