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第一部分故事发生在二十九日,第二部分故事发生在三十日。开始着墨追述的时间是三十日晚上,写完是次日凌晨。
(一)
昨日日中,正自卧床准备补个午觉,大学时期的朋友忽发来消息,说要同我小聚。
有朋自远方来,当然喜不自胜,于是约定好大概时间,欣然等待朋友到来。
夜里九点左右,终于同朋友会面,整顿行李,稍作小憩,就带着朋友来到工作的学校里,两人一边漫步走在学校的操场上,一边叙述着毕业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琐事,只一圈下来,阔别三年而产生的距离感便已消失殆尽,所余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宽慰。
静极思动,我又向朋友提出去附近的步行街上走一走,朋友自然应允。
和学校里的静谧不同,步行街完全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周围行人络绎不绝,眼前吃食目不暇接,前面不远处还有活动,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
两人都不曾为此驻足,只是慢慢地走着,悠悠地聊着,走过一圈,看了看时间,已近子时,该吃宵夜了。但步行街过于喧闹,算不上是个谈话叙旧的好地方,一番商量,便决定吃烧烤。
“吃烧烤当然要配酒——你现在戒酒了吗?”朋友问。
“这一年在休养肠胃,很少喝酒。但休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放心吃喝吗?”我很开心,石狮虽有三两好友,他们却都不爱喝酒的。
商店里没有朋友惯喝的那款啤酒,于是我们拿了几瓶锐澳,来到一家羊肉烧烤店,选定食材和口味,考虑到店里羊肉的膻腥味重,就在店外选了一张桌子落座对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彼此都有少许醉意,谈吐间却又透露着几分清明,这正是我和朋友都很推崇的“微醺”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两人话题不断,距离较三年前也更近许多。
子夜将尽,和朋友携着酒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
“你是我毕业工作后再见到的第一个大学里的朋友。”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这句话,并笑着说给朋友听。
“你也是我毕业工作后再见到的第一个大学里的朋友。”朋友也笑。
当然该为这第一个和第一次再见干杯。于是两瓶酒碰到了一起。
行至新湖社区,里面算是一个小公园,我来的次数不少,却是第一回带朋友来。公园里的霓虹灯都已熄灭,两人就信步走在幽幽夜色中。
“我想到初中学的一篇课文,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朋友顿了顿。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我会意接上,又立刻想到:“今天晚上有月亮吗?”
和朋友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天上是一片忧郁的深蓝,云白如洗,朵朵团团地点缀其中,却独不见月亮。
“今晚没有月亮。”说完,和朋友对视不到一秒,忽然都大笑,笑得莫名其妙。
是了,今夜无月,此处无竹柏,古来闲人虽少,且不以血脉相传,却也始终不曾消绝。
(二)
今天心血来潮,想爬爬宝盖山。
沿山脚行进,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过去,却只到了健身长廊。长廊横亘左右,我和朋友随便挑了一边继续前行。
片刻后,发觉走错了方向,正要改换方向,却见到不远处有个建筑,建筑外墙饰有一幅莲花的石质图案,于是准备过去看个究竟。
进了建筑内部,才发现几面墙上都有图文,总而言之,都是有关宝盖山历史渊源的叙说。走马观花地看完,正要和朋友离去,又见一面墙上嵌着一块牌子,“点石成金”四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我和朋友都有些不明所以,结合着刚才得到的信息,心中不免猜测,大抵是对当地石狮人采石谋生的那段历史的赞颂罢。这诚然是一种别样的“点石成金”,它有别于仙人高深莫测手段,而是独属于勤恳耐苦的石狮人的特技。
往回才走了一段距离,一座塑像又使我们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只神采飞扬的小狮子,红鬃黄肤,眼睛睁得圆圆的,眉梢也直直往上翘,还露出了一个谜一样的笑。狮身人立而起,还挥舞着小拳头,右脚踏着地面,右腿凌空踢出,明明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却充满了稚童的姿态。
“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朋友见状,笑着形容。我点头认同,并在心里默默给它取了个外号——“狮小龙”。
辞别小狮子,又来到印象中的观海台,台前树木丛生,遮去了望眼,显然不是个观海的好地方,我和朋友达成这个共识,又齐齐看着栏杆前的那卷石书,右侧的“颂廉台记”四个字格外醒目,使朋友和我都生出疑惑——到底是观海台又名颂廉台,还是我们认错了地方?
观览的心思多过对答案的渴求,我们回到台前,朋友举目远眺看起远方的一角海景,我低头扫了一眼石栏上的图文,不出所料,杨震的生平介绍和廉洁旧事赫然位列于几个前贤之间。
路上一些野芳使人不禁驻足。有文殊兰幽立于道旁,纯白如雪,清皎如冰;又有鸭跖草悄悄在脚下绽开,伴随着海风摇曳生姿,似穿花蝴蝶般袅娜娉婷;更有夹竹桃在万绿丛中恣意地盛放出一抹明艳的桃红,仿佛在劝说路人放下警惕。
终于来到万寿塔下,塔高二十余米,分作五层,由花岗岩建成的塔身斑驳陆离,大抵是岁月与风雨在上面留下的足迹。石塔屹立于山顶,背靠海湾而面临海峡,大一副有镇南疆而控东溟的态势,细细端详,俨然一位处变不惊的长者,又像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
那么,海呢?
“海天一色。”朋友不由惊叹。
“海上那些船是什么?”我问。
“是货轮。”朋友笑着回答。
“货轮如梭。”我尝试形容。
天上有白云拥簇,天下是沧海无垠。看不到边际的海面上浮着几艘货轮,像一把把梭子,牵动着往处来处的联系。而极远处的海域仿佛与天连作一体,大自然却在此时客串成一个童心大发的裁缝匠,拈云作线,取风为针,为本来不分彼我的夏水长天留下了一道惹眼却又协调的细痕。
盏茶的工夫过去,两人来时消耗的体力恢复不少,正好游兴已尽,便都生出归意。
归途又经观海台,也许该叫它颂廉台,总之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台子的背后只刻了四个字——风调雨顺。朋友首先看到,念出了声。顺着朋友的视线看去,我也看到了那四个字,半开玩笑说:“那对面应该还有一句‘国泰民安’。”
朋友本来不信,而我们先前都只想着站在上面能否有个开阔的视野纵览海景,倒不曾留意过上面有什么字的。不过这一次倒有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于是绕到对面。
果不其然,“国泰民安”那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后记:
朋友说,不论自古至今的人们眼里或心里是否有明月,明月它都是一直客观存在着的——人生代代,江月年年,终归只有它见证了闲人的闲情与闲愁。
就好比这几年曾有很多次和朋友或者同事“喝”酒的经历,却只有这一次是在同人喝“酒”。
对“点石成金”,在正文中也有未尽之言,那是一个美好的仙话故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吕祖因点石成金之术所变的金子会在三千年后变回石头,担心会贻害后人,故弃而不学。(见载于《吕祖全书》。)在我看来,正文与后记所言的两种“点石成金”的本质仍是对美好德行的向往。
真正使我感到欢快的地方是,在和朋友短暂重逢的这两天里,除过必要的睡眠,剩下的时间都用在漫无目的的闲谈和临时起意的闲逛上。这大抵也是朋友间情谊的最可贵之处——我们可以实行很多心血来潮的念头,就算没有做成也愿善罢甘休,因为没有事不可为而动辄得咎的烦忧。
至于那“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它们好像都来都是成双成对着出现的,倒也好说,毕竟很难找到比它们合适的词来承载九州大地上十四万万百姓的共同愿景了。可这却比任何淑女伊人都更加难以捉摸:“风调雨顺”与否尚可根据过程和结果加以衡量,怎样的盛世风流才称得上一句“国泰民安”呢?
——二四、六、三十,夜记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