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别离
此后的一个多月,老爷天天进赵婷兰的房,我每天都要掌着灯笼,每晚都要在他们的喊叫声中入睡,偌大的一个府邸,只有两个人的声响,真是奇怪!
可是一个月了,还是不见动静。
“姐姐,你说,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懂,不过这几日,我觉得我不太正常,很恶心,而且那方面好久没来了。”
“这么说,你有喜了?”
她这一说,我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脚后跟。
“妹妹,你怎么知道?”
“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我们女人的心天生是早熟的果子,这点事都不知道,枉为女人了。”
“我还真不知道!”
“哈哈,姐姐又该说笑了。”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姐姐,我有一个想法。”赵婷兰神秘地看着我,又往四周瞧了瞧。微笑着对我说,“姐姐,如果我怀不上,这个孩子,她指着我的肚子,就是我的。”
“啊!”我叫出了声。她却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求你了,姐姐,我必须要这个身份,我必须保证我这里的灯笼不在熄灭,我要夜夜见到它,我的心才是安静的。”她用手指指着窗外的灯笼。
啊,一夜之间,一月之间,就这样瞬息万变,人的心呐!
我的肚子却不显大,更没人会在意。
老爷天天去推牌九,我要跟着服侍,拿长袍,点烟,递水,一样都不能少,渐渐我也学会了牌九,并且我能帮着老爷出主意。渐渐我成了老爷的左右手,并且老爷的帐也交给我如何管理,我发现我竟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赵婷兰那儿还是没动静,但是她装成了一个大肚子的模样,老爷信以为真。
那天,老爷说自己很累,牌友们喊他去推牌九,他说不去了,于是让我去,我感觉宝宝在肚子里面蠕动,也许我要生了,但是我又不能摆谱不去,就去了,结果我把那几个土财主赢了个底朝天,回来后我直接去了赵婷兰的房间。
“妹妹,我要生了,你帮我一下。”
“啊,姐姐,我可以的,你快些躺下。”
老爷听说我赢了,高兴地要直接闯进来。
“好你个李艾花,这么能耐,老子多少年的仇都被你给报了,真是我的爱将。我要赏赏你。”
我故作镇静地说,“老爷,你先别赏我了,少夫人快生了。”
“什么?”那不要请接生婆嘛?
“不用,我可以的。”我强忍着剧痛,放松地说。
“乱扯!我去请接生婆。”
“来不及了,赵婷兰故意装作要生的声音,我是医生的女儿,我什么不懂啊,你就在外面等着抱儿子吧!”
“好,我又要有儿子了!”
我使劲的往外使劲,赵婷兰鼓励我再使把劲儿,那声音很低但是很有力量,随着这声音有节奏的喊起,我想起了废黄河的大鼓词,每一个鼓点都响了起来,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汗不停的留,就在我感觉看到废黄河上的高岗村时,呜哇一声我的宝宝落地了。
赵婷兰迅速处理好一切,动作很麻利。
“好,我又有儿子了!张老爷在外面大叫。我要进去看看。”
“你能不能等一等?”我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放松镇定。赵婷兰帮我把一切收拾干净,让我在一旁躺下,趴在那里,然后她坐在床上,怀抱着孩子。
“进来吧!”我懒洋洋地说。
“唉!你又没生孩子,你怎么趴在这里?”张老爷一进门就问我。
“累的,都怪你让姐姐去帮你推牌九!”赵婷兰怒嗔道。
“哎哟,都怪我,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这是我们张家这么多年少有的喜事啊!来呢,管家,把我们的红灯笼有多少挂多少,把我们的烟花有多少放多少。”
张老爷想来抱儿子,可是却被赵婷兰拦住,“别啊,孩子还小,你看看就行,你不知道怎么抱。”
“我不知道才怪,我的儿子一个个都长成了。”
张老爷轻轻的抱着孩子,“这孩子谁都不像,不过很秀气,不错,有书卷气,这大夫家的女儿生的种就是不一样,哈哈。”
“你粗俗的吧!”
“好吧,不说粗话了,不然我的儿会不开心的。”
“你就取个名吧!”赵婷兰说道。
“那就叫阿九吧!”
“今天牌九赢了,就叫阿九,那明天麻将赢了是不是叫麻将?”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大儿子就叫麻将,哈哈哈……”张老爷笑得很爽朗。
我是不敢笑,只做了个笑的表情,露出了牙齿八颗;赵婷兰是想笑不能笑也是莞尔表示一下。我的儿子叫阿九,我想就算爷爷也不会厌恶这个孩子,因为爷爷说上苍有好生之德,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剥夺另一个生命,除非替天行道。
“你先回去吧,你也够累的。”张老爷这样吩咐我,而我实在爬不起来。
“别啊,她一天够累的,她在旁边照看我一下,我还舒坦一些,别人我不习惯。”
“说的也是。”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张老爷对我隐秘地笑了笑。
张老爷走后,院子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我们的伙食更是珍馐佳肴,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而且木炭换了又换,不是春天了,怎么还燃着木炭。我总会不解的问。
“这儿地寒,就没见过春天是啥样子,包括秋天,他们说以前这儿是很好的,如今是不是上苍忘了这一块了,难怪我们这儿叫忘川。”赵婷兰这样回答我。
我不想吃饭,但是还是要喝点水,我让宝宝吃了我的初乳,宝宝很开心。然后是很多婆婆拿来了尿布,还有一个长得很标致奶妈来了。
大户人家没有让娃娃吃娘的奶的,所以奶妈早已请好。太太,把孩子给我吧,一个老婆子轻轻的说。
我感觉吃过了东西,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我能做起来了,顺产的娃娃都很硬朗,妈妈也很硬朗,赵婷兰对我这样说。
宝宝满月的时候,张老爷说有一件事要宣布。我们都纳闷是什么事呢?
“这一次,李艾花给我们老张家出了大力气,我要重重的赏她一赏。这些天一直在忙,今天我就把我的意思说了吧,阿九马上办满月酒,那么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我准备把李艾花也收了。你们意下如何?”说完后,他微笑着看着众位太太。没人说话。
“我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一下人的命,这太不妥了。”
“老爷说啥就是啥。”大太太说话了。其他的太太都随声附和。
但是这里面也有不同的声音,那就是新宠赵婷兰。
“行了吧,张老爷,你也不要老是糟践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了,我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害李艾花姐姐。”
“瞧吧,她吃醋了,”大太太笑着说,“女人都这命,一个丫鬟能被瞧上是你的福分,还能想干嘛,能出了我们忘川的地界吗?”
“我不能答应,我有男人。”
“张老爷一愣!你男人呢?”
“在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废黄河高岗村。”
“没听过。”
“老爷,”大太太说,“既然这个女人来路不明,你就别结婚了。”
“不,这个婚,一定要结!”
“我不同意!”我坚决地回答。
“不同意也得同意,散了吧!”
只剩下赵婷兰陪着我。
客厅了一丝声响没有,隐隐从老爷房中传来摆钟的声音。擦擦擦,有人走了过来。是个年纪大的老婆子,我说“,丫头,你就从了吧,你不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在我们这儿死一个人和死一条狗没什么区别,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我没有害怕,而是笑了一笑,赵婷兰也笑了一笑,为了孩子我也要挺住,不就是嫁个人嘛,本姑娘心中只有王胜利,就算你们把我糟践一万次,我一万零一次也要为了王胜利活下去。
我就这样被决定了,我笑着迎接着一切,大婚那天我穿戴着凤冠霞帔,然后正要和老爷拜天地,忽然听人说道,“老爷,毁了,遗川的响马来了,遗川的老百姓也跟着来了,说我们为富不仁,说我们凭什么富丽堂皇,他们却要寒窑破屋,说我们凭什么锦衣玉食,他们却要破衣烂衫粗茶淡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凭什么!”
“妈的反了吧,凭什么,凭的是老爷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一群穷鬼,哼,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回来再拜天地。管家,给家里的男女一人一把枪。”
他带着一帮人去了,我想是遗川,那不是我夫君的地方吗?我的夫君在不在呢?
我想出去看,可是我的宝宝却在哭,奶妈也哄不好,我只好去抱抱,这一抱就不哭了。
只听一声爆炸声,原来是村口的屋子被炸坏,忽然管家跑回来报信。
“不好了,老爷被打死了。他们上来了。快跑吧。”
忽然乱作一团,逃命的逃命,抢东西的抢东西。我和赵婷兰,躲在了阁楼上,不敢乱跑。这一场仗,打到了夜半,死伤无数,很多人都没能逃走,响马们进来只祸首就是装载金银珠宝,我家宝宝很听话,躺在我的臂弯下,静静地吃奶,我们不敢说话,看着几个人上来了,看到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会想到阁楼上,那么小会有人,才怪。有几个人往这儿开枪,一直开枪,我拿着那把枪瞄准后一枪一个,连着放倒七个人。那儿就没人了。
赵婷兰说,“姐姐,你是神枪手。”
我说慌乱中保命要紧,声音放得很低,“什么神枪手啊!”
我们算是逃过一劫。
赵婷兰还是不停地追问,“姐姐跟谁学的,也教教我。”
“跟我男人学的。”
“你男人,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说,我更不认识。”
“谁,王胜利。”
“不认识。”
“嗨!”
“你男人会打枪?”
“不是枪,是弹弓。”
“嗨!”
我们的阁楼很高,远远的看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爷,原来老爷没死,而今天我差点成了他的新娘。老爷和他们搏斗,声音都听得清。
“我是忘川的张泽瑞,你们竟敢夺我的米粮川。张老爷的名讳竟然这样雅致,但是此时他已经遍体鳞伤,但还是骂不绝口,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他妈的要东西我给,可是你们他妈的来抢就不是君子了,盗亦有道,你们什么都没有,我有权利保护我的家园,我的女人,我就算死也不会给你们。”
旁边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看就知道是老大,掏出手枪,对准张老爷,我想还手,但是没子弹了,我问,赵婷兰有没有枪,她说没敢拿,只听得一声枪响,老爷人就没了,但是骂声还在忘川的上空回荡。我和赵婷兰同时捂住嘴巴!泪水竟然落下来了。
又看到一个人,好生面熟,带着一块怀表,应该是刘子川,和我们忘川的人干上了。
“你他妈的不在家好好当少爷,跑这儿来做什么。”
“找俺媳妇,我对不起俺媳妇。”
“你媳妇是谁呀?”
“李艾花!”
“放屁,这是我们家老爷新娶得姨太太。”
“你才放屁,是你们抢的。”
两个人厮打起来。
赵婷兰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她明白了一切,我也不再多说。
可是一转眼,刘子川就不见了。
他们抢完东西,也不停留,就开始放火烧屋子,整个忘川开始着火。
人走远了,我们下了阁楼,找到了一块干净的无法烧着的地方过夜,天亮的时候,火势渐渐小了,我想去寻找我的夫君,我想那个人一定还在找我,我和赵婷兰吃了一些东西。
我问她有何打算。
她说,回去,回她爸妈那儿去,因为张老爷死了,我在这里啥都不是了,回去,还能见到张云宝。”
“哈哈,真有你的。”
“姐姐,你呢?”
“我想找一下我的夫君,抱着我的阿九回废黄河。”
“你怎么回呢?”
“我也不知道,路途那么远,歧路那么多。”
“告诉你姐姐,听老人们说,其实我们这块地方就因为有这雾隔着,看不见阳光,想走出去也容易,只要迎着雾最浓的地方去就行了,因为浓到极致就会淡下来,你信我吧,很多人就那样出去的,然而出去后再也回不来了。姐姐,你愿意走吗?”
“我愿意!”
“好吧,我们后会有期,如果有缘再相见。”
“谢谢你妹妹。”
“不客气!”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青春少女的模样,真是美好!
突然,她又折回来。
“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告诉你,我有一个哥哥,也是逃出去的,再也没回来过,如果你出去后见着他就说我想他,叫他不必回来。”
“好的,我一定会的。对了你哥哥叫什么?”
“我哥叫赵亭之。”
“好的,我记住了。”我心想,你哥哥不知是死是活,如果见着,我一定会带去你的问候。
我就在死人堆里开始寻找呼喊,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我不怕死人,因为我也算死过一次的人。结果在一个墙角我看到了一个带着怀表的人,我一看就是刘子川。
我没有哭,而是在笑。
“你怎么连死都不忘了这块怀表啊!”我拜了拜,用铁锹挖了一个坟把他埋了,我要离开这里了,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一切了,我也会学着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