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甘肃的一个偏远乡村,因为村子在两个市的交接处,整体为东西走向,所以取名大横路,意为两地之间横着的交通要道。村子不大,两百多户人家,各家各户相安无事,平平淡淡的经过了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我们家在村小学的旁边,我小的时候去上学只需要一分钟,因为就隔着一堵墙而已。每次下午课外活动就直接跑回家看动画片。小时候没有人管,父母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劳累,面朝黄土背朝天。穷,但是很快乐。
老张家在我们家后面,老张是一个卡车司机。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卡车手机是异常吃香的。所以老张家在我们那个村里面属于典型富人家庭。老张家的姑娘比我要大十几岁,长得很是俊俏。初中读完书后,就去打工了。在打工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我见过,长得很帅气,一表人才。可惜天公不作美,小伙子是个聋哑人,所以老张家是千万个不同意。老张的闺女就偷偷地跟着小伙子走了,我大了才知道那叫做私奔。老张家的儿子,继承了老张的岗,也在外面当卡车司机。后来经过媒人介绍认识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有了一儿一女。虽然姑娘不怎么回家,但是老张毕竟享受着天伦之乐,心里头还是很知足的。
老张经常抱着孙子来我家串门,我妈妈属于那种特别心善的人。看见那个小孩子来了,就特别热情地招呼他们。有时候老张家里没有人,我妈妈还替他们照看着孩子。老张的媳妇儿属于那种刀子嘴,心直口快,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大家都觉得老张娶了她,是个不好的事。但又看着人家儿女双全,阖家欢乐,所以更是羡慕多一点。
如果按照平常的人生轨迹,老张家的生活将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张在一次出外送货的途中,感觉身体不适。于是在回来后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却震惊了所有人。胃癌晚期,老张那年才整整五十岁。知天命的时节,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其中酸甜苦辣只有老张一个人知道吧。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老张家里人开始四处筹措费用,希望能够延续老张的生命。于是乎,老张家先卖了在县城给儿子买的房子,卖了家里面的地,卖了老张开了半辈子的卡车。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连家里最后的一点存粮也卖了。拿着沉甸甸的钱,带着已经病入膏肓的老张,他们一家住到了医院里面。
老张自己是很乐观的,我父亲去看望他。他还对我父亲说,人各有命,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张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从一百五十多瘦到了不足百斤,面色发黄,眼神黯淡。老张的爱人和儿媳妇负责老张一天的生活料理,而此时他的儿媳妇已经身怀六甲,儿子则在所有的亲朋好友之间奔走借钱。
大概是在老张住院一个月以后吧,老张的病情得到了一些缓解,基本上稳定了下来。家里所有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那个时候,老张家的孙女就在我们家,我妈妈代为照顾。因为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所以家里人准备将老张接回来过年,等过完年再去医院。这也是老张自己的心愿,毕竟这很可能就是他最后在家过的春节了。回家,多么幸福的字眼,想必那个时候老张和家里人的心情都比之前要好多了。
在准备出院的前一天,老张的儿子从亲戚家借钱回来,准备缴费出院。当他走到医院的时候,却突然昏倒在地。大家赶紧帮忙扶起来,让他坐下来休息。自从老张住院以后,老张的儿子就奔波劳碌,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想必是很累了。这个时候,老张的儿媳妇多了一个心眼,老张就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体检,有时候胃疼了就喝点药,以至于造成了胃癌晚期。老张家的儿媳妇拉着丈夫就去做了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检查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尿毒症晚期。
懵!假的!不相信!怎么可能!
消息传来,我们村里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老张的儿子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简直不可思议。
生活有时候太残酷,无比残酷。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张得知这个消息后失声痛哭,破口大骂老天无眼,竟如此对待一个幸福的家庭本来就憔悴的身体显得更加孱弱。第二天,老张就执意出院,把所有的钱留给自己的儿子治病,自己回家。与其说是回家,其实就是等死。老张带着爱人回来了家,儿媳妇和儿子则留在医院里面。由于之前为老张治病,家里已经把能借到的钱都借个遍,剩下的对于一个尿毒症患者来说就是杯水车薪。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在村里面挨家挨户的凑钱捐款为老张的儿子凑了大概两万多的费用。给他们把钱拿过去的时候,老张在床上躺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默默的流下眼泪。老张的爱人自知自己曾经得罪了很多人,但是看到大家仍然如此帮助,感动的不知如何表达,直接跪了下来。
大年二十九那天,老张离开了这个世界。被病痛折磨了两个多月的老张终于摆脱了痛苦,去往一个没有苦难的世界。离过年还有最后一天,大年三十。过年那天,我们那个小村子里面大家都像约定好的一样,没有一家一户放鞭炮。老张的儿子在医院住着,没有回来参加老张的葬礼。村里面人帮忙处理了后事,本该知天命的老张反而像被命运捉弄了一番,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不舍离开了他的家人。
老张故去大概半个月后,也就是在元宵佳节,万家团聚的日子,老张的儿子也病逝,似乎是和自己的父亲前去团聚一样。后来老张的儿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只是那个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生完孩子后,她随即改嫁,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张的爱人一个人带着两个孙子艰难度日。
短短三个月内,一个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生离死别一幕幕在我们面前上演,我们却无能为力。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些更让人难受和无奈的,如果没有希望它永远不要发生。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不过是我们经历了苦难,更懂得珍惜和感恩。命运弄人,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在眼下的每一天多陪陪家里人,多快乐一些,多感恩一些。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一个先来,热爱生活,珍惜生活。借用海子的一首诗表达我的祝福: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