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早期，当时我在中学教书。由于多年养成的午休习惯，吃了午饭，饭碗往桌上一搁，走到床上一躺，立即就睡着了，午休比晚上睡觉更加快速入眠，也更加香甜。
某天中午，接到父亲的电话，叫我即刻到林美桥头的地磅看磅秤。原来是，父亲要在老家房屋后面的空地上，新盖一幢房子，托一位朋友阮老板替他买钢筋。父亲打电话给我时，我正睡得模模糊糊，翻了一个身，正想立即起床但是累个够呛，延误一会儿。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这回是承运钢筋的司机师傅打来的，说：“我在地磅等你很久了，我先磅了空车了，正在装车。”我说：“我马上就过去。”我起床洗脸，正准备出门，此时电话铃声又响了，仍然是那个承运钢筋的司机打来的，“钢筋装车已经装好了，你如果没有时间，就不用来，都是阮老板的好朋友，不会有差错，反正有地磅单……”“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我穿好了衣服，穿好了鞋子，刚走出家门，电话又响了，我就又往回走接电话。“天气很热，我等不了。你不必来了，我已经打单了，总共是多少多少公斤，秤地磅的人作公证人，单打印出来了。”于是，我就在电话里，答应他把钢筋先载回老家去。
“大意失荆州”，此言一点也不假。相信陌生人的原因是，父亲委托阮老板买的钢筋，一切相信阮老板。改天回到老家，父亲问我“有没有去看地磅磅秤，我说没有。父亲顿时铁青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轻率！”父亲没有听我解释，生气地走开了。
过后，父亲听扎钢筋的师傅议论，估计这车钢筋误差有一吨左右。具体误差多少，也无从知道了。后来，建筑用的钢筋，又补了若干，才把不足部分的弥补上。计算好好的钢筋被少装车，重量还算那么多。也就是说，你没有盯紧他，他就坑你一吨钢筋的钱。这种事情叫做“怕你看见，不怕你知道”。你没有在场监督，有的事情真的“黑昭昭”。一旦轻信，立即上当受骗被坑，蒙受损失。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该长一点记性。此后，有一年暑假，我前往深圳，到二哥的工厂帮忙。当年，经常停电，所以，工厂配备发电机，因而需要向市场买柴油。
有一次，满载柴油的油罐车到了工厂时，写字楼（办公室）主管经理安排我骑摩托车，跟在油罐车后面督管。地磅离工厂比较远，估计在五公里以上，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油罐车开得很快，我跟得有些吃力。过地磅时，司机也自觉、快速下了车，只是司机不熄火，油罐车挂了空档。看看磅秤显示器跳的数字稳定了下来，记录了总重量，油罐车司机就倒退开出来了。我看一下磅秤是否回零，立即追赶油罐车。
油罐车开得很快，我发现回来的路，一路都是湿湿的，看着看着油罐车就不见了。因为油罐车司机路熟，走回去的路与来地磅时走的路不一样，我急忙穷追不舍，过了一个桥，我以为是固定的桥，我没有注意是活动的吊桥，吊桥已经吊起来了，我骑着摩托车还是往吊桥过，结果连车带人从吊桥上摔下来，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我清醒过来，嘴里流血，两颗门牙摔断了。在旁边修路的工人围拢过来，问我住在哪里，我就说住在郎下村。其中一个修路工人就自告奋勇，用我的摩托车载我回工厂。办公室经理，拿了二十元替我答谢那个载我回来的修路工人。
我把过程告诉办公室经理，这事蹊跷，油罐车司机一路放水，里面存在猫腻。后来，经过协商，老板扣了卖柴油的老板若干货款，此事才了结。社会有社会的潜规则。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行万里路”就是读社会学的书。
再后来，我就业于一家加工塑胶的公司。我的经营理念是不占别人的便宜，但是，要千方百计防止被别人占便宜。对于货物需要过地磅的，都特别小心。有时，一车货物，要过几处地磅。奇怪的是，若是过五处地磅，就会有五种不同的重量，莫衷一是。目前，地磅全部私有化，唯一相同的是，所有地磅老板，都不约而同地声称，他的地磅经过计量所鉴定的，“我的地磅是最准确的”。
油罐车开到地磅的最前面和最后面，有时误差在二十公斤左右。司机不熄火，空档抖动有时也会误差二十公斤。秤了重量之后，水箱盖子打开，一路让水箱里的水四处洋溢出来，损失的是买家的钱财，甚至扔掉了早就准备好的杂物，以此坑买家。只要是想占别人的便宜，他就会挖空心思想出各种怪招狠招，所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一位郭老板，他向我讲述了他的一次经历：有一次，他卖一车废塑料。磅了三处地磅，结果也是三个答案，最多误差一千多公斤，发现重量不对，责令司机把车开回，决定不卖了。买废塑料的老板无法解释清楚原因，放弃了订金，不敢前来理论。
据说，现在有人能够运用电子技术，可以控制电子地磅显示器的数字。我们不大清楚其中的奥妙，但是也要悠着点。我们只知道，进出货物比较多的工厂，都有自己的地磅，别人的地磅，信不过的。
真心实意做生意的人，不该在重量上做手脚坑骗对方的。善良的人总是想象别人也善良，诚信的人总是想象别人也诚信。
然而，社会复杂得很，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我们无心欺骗别人，可是别人却一直惦记着欺骗你，因此，必须防着点，时时刻刻防着点，直到防不胜防为止。
用重量做手脚骗人，是低级的骗术，但是至今仍然还无法完全杜绝，其根源在于社会诚信体系的缺失。在不诚信的人心目中，诚信是傻瓜笨蛋的代名词。他们认为，聪明的人才会不老实，聪明的人才懂得骗人。
在一个诚信缺失的社会，努力防止不上当受骗，惶惶恐恐过日子，真难。诚信变成了社会的奢侈品，严防死守，只靠一个人，或者说少数人，要守候诚信也难。
（写于2018年8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