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家住江州的高山镇上,在镇外尚有几亩薄田。当年她的父母不幸离世,她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姐姐谢蔷派了人来接她去京城周家,原是让她卖掉了房屋和土地,从此再不回江州才好。
谢棠年纪虽幼,却不是毫无心机,她一来不知姐姐在京城过得如何,二来也不知周家人是何态度,能否收容她,遂就没有听姐姐的话,卖掉房屋和土地。
毕竟姐姐是给周淳安做妾的,就是做正经的大娘子,也不见得就能够说了算,做得人家的主,如果姐姐不得意,那么她就还是要回到家乡来。
谢棠就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所以不曾听从姐姐的吩咐,如今她倒是觉得庆幸,还好那个时候不曾卖掉房屋和土地,如今回来,倒是能够有容身之地,也还能有土地赖以生存。
当初她离家时候,是把房屋和土地托付给了大伯一家照看,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不过好在再有几个时辰便到家了,这个时候想也只是瞎想。
石一山打量着江州,问道:“这就是你家乡吗?”
谢棠点点头。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是隆冬时节,大雪翻飞,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凛冽,她当时的心似乎也被冰冻住了,完全没有什么知觉。
如今再次回来,时节进入夏季,到处繁花似锦,绿木葱葱,江州街上车水马龙,谢棠再次回到家乡,只觉得亲切异常。
石一山从来不曾远行过,现在和谢棠一路行到江州,看着以往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只觉得处处都新鲜。
卖冰茶的摊子也诱人,卖绿油油甜瓜的摊子让人见了想流口水,卖杂货的铺子,人来人往,茶馆、酒馆有小二站在店门口,迎来送往,招呼着客人上门。
石一山东张西望,说道:“你的家乡也不比京城差呀,你还去京城做什么?”
谢棠带着他往前走,嘲讽的一笑说道:“就是说啊。”
来到西市,这里三三两两的有几辆牛车停在场地上,车夫或在车上端坐,或在墙角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闲聊。
谢棠走过去寻找,尚不曾认出人来,墙角上已经有一个六旬老汉站了起来,说道:“你,你莫不是谢家的二丫头?”
谢棠看过去,这人有六十多岁,脸膛风吹日晒已经成古铜色,脸上皱纹深刻,头发花白,不过腰板挺直,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谢棠脸上泛起了笑容,说道:“二大爷,是我。”
这是谢棠家的邻居,他们都住在高山镇上的山下村子里,二大爷原本就是一个车把式。
二大爷也姓谢,虽然和谢棠家没有亲,但是整个山下村的人大多都是姓谢,总是一家人。
谢二大爷原本是赶马车的,前些年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就卖了马,买了一头便宜一些的牛拉车。
二大爷每天就赶着牛车,把山下村要进江州城的人拉到城里,之后就在这里等着,再把要回山下村的人用牛车送回去。
谢棠在家乡的时候,每逢和父亲进江州城,也都是坐的二大爷的牛车,所以,她知道在这里能够找到二大爷的牛车。
二大爷笑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二丫头,是不是要回山下村啊?”
谢棠点头,说道:“是的二大爷,麻烦二大爷拉我一程。”
二大爷道:“不麻烦,不麻烦,咦,这后生仔是哪一个?”
二大爷把手指指向石一山,“我怎么从没有见过”。
谢棠就笑道:“这是我表弟,以前不曾来过我家,这次趁这个机会和我一起回来的。”
二大爷点头,“嗯,难怪,我就说我没有见过嘛。”
石一山横了谢棠一眼,扁扁嘴,没有说话。明明他比谢棠还大一岁,偏偏谢棠嫌弃他长得矮小,说什么也不肯认他为大哥,还说任谁看了,他也不像是年长她一岁的大哥,为了不引起麻烦,就以外表谁看起来大些,谁就为长。
他自然是不同意的,想他也是堂堂的男子汉,怎么能受此耻辱,可是谢棠就以不教他刺绣威胁,他没有法子只好屈服了。
他学刺绣,开始还是想要学一门能够挣钱的手艺,不过学着学着,心态就变了,看见成品的美轮美奂,他就陷进去了,只想学点再学点,至于用这手艺挣钱的心倒是淡了一些。
二大爷等到未时,人都齐了,就驾起了牛车赶往山下村。
谢棠和石一山挤坐在牛车上,另有山下村子里的村民,谢棠都认识,初见时候谢棠一一和他们打过了招呼。
开始时候,大家还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牛车晃晃悠悠的行了一阵功夫,大家都不言语了,或歪或倒在牛车上休息。
谢棠穿了青色绣梅花凌霜棉布对襟衣裳,石榴色百褶裙,一双黑色缎面绣花鞋,抱膝坐在牛车上,石一山坐在她的一侧,穿了天青色绣云纹棉布直裰,一双潞云靴子。
他们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到江州差不多走了近五十天,他们一路行走,一路游玩,缺了盘缠了,就把刺绣的活计捡拾起来,有石一山在一旁帮手,谢棠把简单的活计给他做,两人分工合作,赶工又快又多,一路上挣的盘缠钱倒比谢棠最初预期的多了许多。
快到家乡了,谢棠把之前自己做的两套新衣服拿了出来,和石一山分别换上了。
石一山虽然长得瘦小,但是眉清目秀的,倒是生得英俊,谢棠之所以带着他一起回家乡,一来是她害得他栖身的城隍庙被火烧了,幸亏那城隍庙里有暗道,不然就是她带累了他,白白地丢了性命,二来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诸多不便,有石一山作陪,总好过她一人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