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年轻了。想我曾经也是菜市场里最水嫩嫩的一颗,色泽莹润如玉,泥沙被冲得干干净净,天生抗虫害能力较我的兄弟姐妹们强,没一点儿虫眼,害得这个摊子的老板娘总要花上不少功夫和顾客扯皮,这批生菜绝没有打虫药!
可惜岁月不饶我,再怎么样水嫩嫩,也没能在最美的年华死去。
我只在被买回家的那日里看到过厨房的全貌。有人说,能把厨房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家庭,一定有个能干的小媳妇。那日里与老板娘扯皮并将我买回家的中年女子或许也曾经是个能干的小媳妇,到现在也很能干,一切都井井有条。我也不例外,一进到冰箱里,我的未来就被安排地明明白白。冰箱的温度很低,但低有低的好处。我不像在外边那样呼吸,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冷冻了。有的时候冰箱门被打开,我会模模糊糊醒来,想到外面的日光、清风、泥土,但是下一刻又陷入黑暗。
突然有一次,我福至心灵地提前有了意识。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冰箱门被打开,听着这家女主人喃喃:“是啊,再不被吃掉,就要坏了。”放坏了的下场是什么呢?被挑挑拣拣,撕去看上去还好的部分,其余的被丢进垃圾桶,运气好点的还能回到家乡进到泥土里育肥,运气不好的......我也不知道运气不好的会去哪里,毕竟我当初也只和被育肥的前辈聊过天。我能在被放坏之前被烹调被食用,已经可以算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
但是我还是不可遏制地害怕起来。我听过前辈说过,我们有很多种“死法”。 有的在下锅之前还要被腰斩,切成一段段的,汁液飞溅,那一刻恨极自己动弹不得,不能把那些留下的碎叶带走;有的被生吞活剥,在人类的口齿之间发出惨烈地嘶吼咆哮,最终音弱无声。最舒服的“死法”是“温水煮青蛙”,全须全尾地进到煮锅里,随着水温慢慢升高,意识也会慢慢远去,死地不带一点痛苦。我猜下油锅的也会“去得很快”,前辈说前一刻还因为被腰斩而痛苦咆哮的同类们,一下给盖过了吧,物理水平不太好的我也只能这么猜测。做个蚝油生菜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听到女主人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