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5月26日,莫高窟的王道士照例来洞窟里清理积沙,前两天他雇的工人杨某提起过第16窟回音空洞、可能有暗室,王道士便多留了个心眼。当把甬道里的沙子清理干净后,他发现洞门居然真的可以打开,打开后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个不足7平米的方形窟室里竟然堆满了书卷,从佛经、古籍、账册、历本,到织绣、绢画,法器、拓片……应有尽有,堆地像座小山一样。
这个密窟就是后来震惊世界的敦煌藏经洞,里面藏有4世纪到14世纪的五万多件历代文物,是20世纪初我国考古学上的一次重大发现,发现藏经洞的这个道士叫王圆箓。
01
王圆箓原本是湖北麻城人,早年家中贫困,为了生计,他在酒泉巡防营当过兵,后来又当了道士,四处游走,机缘巧合下才来到敦煌莫高窟。
十九世纪末的莫高窟很是荒凉衰败,山崖间的通道因为战火多数已经被毁,崩塌的洞窟被倾泻下来的黄沙掩盖,只有些喇嘛偶尔过来住一下,压根没有人看护打扫。
王圆箓来到莫高窟后香火渐旺,他把三年来信徒们布施的钱节省下来,准备修整翻新莫高窟。第一步就是清理沙石。
发现敦煌藏经洞的1900年5月26日,是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日子。按理来说,王圆箓也应该是一个被历史赞扬的人物,但事实上,百年来对他的评价一直争论不休,他背负了非常多的骂名,甚至成了“莫高窟的罪人”——
1907年,匈牙利人斯坦因第一个来到莫高窟,用14块马蹄银从王道士手中买走了24箱经书、5箱佛画和织绣品,多数藏于大英博物馆和图书馆。
1908年,法国伯希和来到敦煌,用500两白银买走6500多卷写本和画卷,并拍摄莫高窟照片376帧。
1911年,日本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的探险队到达敦煌,买走400多卷文书和2尊佛像。
1914年,斯坦因再次来到莫高窟,带走5大箱经卷。
紧接着俄国人奥登堡率考察队到莫高窟,剥走263窟的多幅壁画,拿走几十身彩塑,还带走几大车的文物,现有1万余件敦煌遗书藏于俄罗斯。
1924年,美国人华尔纳用化学胶布粘走了莫高窟多个洞窟的唐代壁画,还劫走了一尊彩塑供养菩萨像。时至今日我们走进这些洞窟的时候,壁画被粘走的痕迹仍然触目惊心。
至此,敦煌藏经洞的绝大部分文物都流失到了海外,一度导致“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陈寅恪先生也因此发出了“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的感慨。
在1907年至1925年间,本属于莫高窟的瑰宝遭到多国的偷窃掠夺,给莫高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是铁骨铮铮的事实。
于是愤怒的洪水向王圆箓倾泻,有人痛骂他是“卖国贼”,为了区区几百两就把这样的无价之宝给卖了,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02
“藏经洞发现之后,王道士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他应该做的一切。”
首先,王圆箓立刻带上两卷经文、徒步走了50里赶去县城找当时的县令严泽,希望引起官老爷的重视。可惜这位知县不以为然,只把这两卷经文当作两张发黄的废纸而已。
两年后敦煌来了位新知县汪宗翰,这位进士知县对金石学很有研究,王道士又赶去向他报告。汪知县倒是当场带队去了莫高窟,但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就地保存,看好藏经洞”,顺了几卷经文就走了。
两次碰灰还没有让王圆箓心灰意冷,他觉得不能只指望当地官员,就从藏经洞中挑了两箱经卷,赶着毛驴去了肃州,也就是今天的酒泉。
他风餐露宿,单枪匹马,冒着狼吃匪抢的危险,行了800多里才到达目的地。时任安肃兵备道的道台廷栋大人浏览了一番后,最后得出了可笑的结论:“经卷上的字不如我的书法好”。
就此了事。
又过了几年,时任甘肃学政的金石学家叶昌炽知道了藏经洞的事,对此很感兴趣、索取了部分古物,令人遗憾的是,他也没有下定决心对藏经洞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
直到1904年,发现藏经洞后的第四年,省府才下令敦煌检点经卷就地保存。这一决定和汪知县当初的说法一样,都是把责任一推了之,推给一个渺小贫穷也没有权利的道士。
王圆箓实在没有办法了,壮着胆给清宫的老佛爷写了封秘报信。然而,大清王朝正在风雨飘摇之际,深居清宫的官员哪望能顾得上遥远的西北戈壁滩上这样的“小事”,王圆箓的企盼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在长达7年的时间里王圆箓曾多次求助,但无人问津的现状令他灰心丧气,这种情况下斯坦因的到来,与其说是用钱买通了王道士,不如说是通过『宗教精神的交流』将王道士俘虏了。王圆箓被斯坦因对玄奘的虔诚而感动,他也需要钱来修缮庙宇。
但据斯坦因的《西域考古图记》所说:
“他将全部的心智都投入到这个已经倾颓的庙宇的修复工程中,力图使它恢复他心目中这个大殿的辉煌……他将全部募捐所得全都用在了修缮庙宇之上,个人从未花费过这里面的一分一银。”
也正因为斯坦因和伯希和的宣传,藏经洞的消息不胫而走,到了1910年,清政府终于下定决心把剩余的敦煌卷子运往北京保存。
在长途运送的过程中,几乎每到一处都沿途百姓就偷窃一部分,大小官吏再层层窃取一遍。等终于到了北京,偌大的京城竟然腾不出存放这些国宝的地方,只能暂时放在押运官家里。押运官挑选了精美的经卷据为己有,又怕被人发现,就把长卷撕成碎片充数。
03
“我见过他的照片,穿着土布棉衣,目光呆滞,畏畏缩缩,是那个时代到处可以遇见的一个中国平民。”这是余秋雨在《文化苦旅》里对王圆箓的描述。
我们不能站在历史的高点、以一个完人的标准去审视王圆箓、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发出大义之声,当时那个时代局限下的王道士其实真的很平凡,他能做的很少很少,他也只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的小人物而已。
或许只有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去理解,才能得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王圆箓在发现藏经洞后,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反而是尸位素餐的清朝官员对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再者王圆箓贩卖文物并非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而是为了修缮莫高窟、将其改为道观,他本人的生活节俭,没有擅用一分一厘。
另外,当时王圆箓和西方人的这些“非法交易”是持有当地官方开据的许可证的,并非暗地里进行、甚至一路受到了官兵的保护,因此他的做法也没有违反当时的律法。
与其把敦煌文物的流失归因于个人的责任,不如说那是历史对整个清廷的嘲讽,那是一个莫大的民族悲剧,王道士只是这出悲剧中错步上前的小丑。
敦煌千古事,苦乐谁心知。